如是寻常人家归宁,女儿自然是要将最好的穿着回到娘家,用来向娘家人表示自己在婆家很受重视。然而他们并非寻常人家,无需刻意招摇。所以陈清瑶便也只是选了一件属于新嫁娘的红色绣牡丹镶金滚边长裙,而那头面依旧是杨治绗送的。    陈清瑶的父亲陈京身为国公,虽然如今已经渐渐淡出朝堂,但在军中依旧占有不可动摇的威信;陈清瑶的生母家族不显,如今也只有在老家可能还有一两个沾亲带故之人,京中再无亲人;而如今的陈夫人则是陈京军中同僚的亲妹,其兄常年驻扎西北,每两年才能借述职的机会回京来探望。所以细算起来,陈国公府倒也没有想其他勋爵一般,有很多牵扯。    虽然杨治绗明白,他身为王爷,其他人不会为难与他,可想到去了陈家只需要面对陈国公和陈夫人,他依旧是松了口气。    陈清瑶身边的王嬷嬷最后还是因为身体欠佳,不能一同去,杨治绗便让主院的管事林嬷嬷随行侍候。林嬷嬷倒也是个利落的,虽说之前陈清瑶就已经让佳儿将准备的东西清点过了,她还是本着负责的心思,在启程之前再一次清点了一番。    “殿下,时辰不早了。”方成禀道。    杨治绗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一旁的陈清瑶。“走吧!”    陈清瑶愣了愣,而后似是反应过来一般点了点头。    杨治绗见陈清瑶神色不对,担心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陈清瑶摇了摇头。“妾只是……只是有些紧张。”    杨治绗不解为何陈清瑶会因为归宁而紧张,但他没有问,只是拉着陈清瑶的手,无声的给予安慰。    陈清瑶抿了抿唇,微微笑道:“殿下,我们走吧!”    曾经,她因为怨恨父亲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嫁给杨治绗,所以那个时候她并未有回家。即便是府里的管事曾来悄悄问过,她依旧没有理会。    她是被父亲惯坏了,竟是忘了何为孝道?没有细想过圣旨岂是轻易更改的?更是不知道父亲早已经看出来杨治臻并非良人。    而那从未被自己放在眼里的继母,在她和父亲都不在了之后,舍了性命都要为他们父女讨回一个公道。如今细想,被她曾视为伪善的继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着想。但凡京城里出了新鲜的饰品或者衣料,比起粗心大意的父亲,继母都是先一步弄来给她,为的也只是不想让她在其他贵女面前没了颜面。想想即便是亲娘也许都不会有这样的上心。    如今就要再见了,想到自己曾经的无知和不孝,陈清瑶又怎么可能不紧张?    而此时的陈国公府,也是一片忙乱。    陈京看着难得露出喜色的妻子,失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有准备好?”    张氏不安的扯了扯从今早开始已经换过的第三身衣裳,说道:“瑶儿今天归宁,如今她已是堂堂王妃,我这身为长辈,即便是做不了什么,但也不能在承王面前抹了瑶儿的颜面不是。”    昨天陈清瑶派了王嬷嬷的儿子来报信,说得了交代,必须等张氏来了在一同行过礼之后在传话。王嬷嬷是陈清瑶生母身边的老人,所以之前因为陈清瑶对张氏的无视,使得那些老人也都不会将张氏这个主母放在眼里。如今王嬷嬷的儿子竟是恭敬的向张氏行礼,这便说明了陈清瑶的态度。    陈京想到陈清瑶那娇蛮的性子,有些担心因为陈清瑶不喜这桩婚事,而将气撒在别人身上。可见张氏这般的高兴,陈京也不忍打击她。    “已经很好看了,满京城里都找不出你这样一个端庄得体的夫人来。”陈京笑道。    “国公爷何时这般会说话了?”张氏老脸一红,嗔怪道。    陈京走到她的面前,用着仅剩的手扶着她的肩。“我何时说过谎?夫人和当年进门时候一个模样,好看着呢!”    听着陈京的话,张氏心里的紧张散尽,剩的就只有羞恼。张氏推开陈京,没好气的说道:“老不正经。我去厨房看看,你啊就一个人在这儿继续胡说八道好了。”    陈京咧嘴一笑,冲着张氏背影喊道:“夫人不在,为夫满心的话要对谁说啊?”    张氏脚步一停,转身轻啐了一下,而后便甩着帕子离开了。    陈京拍着脑袋笑的一脸满足。    承王府和陈国公府虽然瞧着不过隔着两个街道,但乘着马车也得绕着走近半个多时辰方能到。    陈清瑶坐在马车之中,听着马车外的人声,心中惶惶。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回过家了呢?大概是从嫁进承王府之后开始。一开始是不想回,然后是不敢回,到最后是回不去……    想着马车里陈国公府越来越近,陈清瑶的眼眶渐渐泛红。不能的,她不能哭的。她若是哭了,爹他们会担心的。陈清瑶看着坐在对面的杨治绗,因为上天的垂怜,她能再一次回到曾经,能够弥补曾经的过错,挽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她应该高兴才是的。    一直观察陈清瑶的杨治绗不明白为何她会如此的焦急和不安,即便是出嫁思念家里,可陈清瑶的情绪也实在是有些不妥。    杨治绗有些担心的问道:“瑶儿,可以告诉我究竟怎么了吗?”    陈清瑶摇了摇头,长舒一口气。“妾只是觉得,自己运气真好。”    杨治绗不解。“怎么说?”    “爹娘疼爱,现在又有了殿下,运气如何不好?”陈清瑶反问。    杨治绗失笑道:“这般说来,我的运气也好,因为有了你。”    陈清瑶闻言点了点头。    杨治绗本是笑陈清瑶,却是不想自己的心竟是随着陈清瑶的点头,而跳的猛烈。杨治绗转过眼,没有说话,但唇角那抑制不住的笑意,说明了他现在的心情是何等的愉悦。    等王府的马车停到陈国公府门前的时候,陈清瑶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等着杨治绗先一步下车之后,她在杨治绗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见着杨治绗小心的将陈清瑶扶下马车,而陈清瑶的面色红润,神情也是舒缓,早早候在府门前的陈氏夫妇那原本悬着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杨治绗等陈清瑶站定之后,两人并排走到陈氏夫妇面前,躬身行礼,陈氏夫妇也给予还礼。因为杨治绗是王爷的身份,在外面倒也不能行晚辈礼。只是杨治绗在陈氏夫妇先一步行礼之前动作,也已经是让陈京很是宽慰了。    只是不想等几人进了府,到了前厅待一一就坐之后,杨治绗竟是再次起身向两人恭恭敬敬的行了晚辈礼。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    莫不说陈氏夫妇,就连陈清瑶也是惊到了。    陈京忙是将人扶住,叹道:“殿下这是作甚?”    杨治绗却道:“父皇交代小婿,不得在岳父面前失了礼数。”    陈京听罢,唇角一颤。他干笑了两声,忙将人扶起。“一会儿得劳烦殿下派人去进宫给陛下送一件东西。”    杨治绗不解自己行礼和送东西给父皇有什么关联?“岳父是要送什么?”    “酒。”陈京丢了一个字出来。    不知为何,杨治绗竟是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杨治绗不懂,但陈清瑶却是知道。父亲早年寻到几坛难得的好酒,他一直藏着舍不得喝。陛下知道后,每次都想着法儿想要从父亲这里弄上一坛去。而那个时候,父亲也不当陛下是个皇帝,根本不愿搭理。    如今这次,想必是父亲和陛下之间早早有什么说法,才会在杨治绗行礼之后,使得父亲咬着牙将宝贝酒给陛下送去。    杨治绗行了晚辈礼,陈清瑶身为人女又怎么可能落下。她看着面前依旧康健,神采奕然的亲人忍着心中的酸楚,跪在蒲团上深深拜道:“女儿拜见爹娘。”    只是陈清瑶如何的隐忍,多年来的悔恨和悲愤依旧从那微颤的声音中透了出来。    张氏虽然欣喜于陈清瑶终于唤了自己一声娘,但听得陈清瑶语中难掩的悲戚,更是让她心惊。她下意识的望向陈京,陈京亦是一脸的不解。    虽然说陈清瑶是被迫嫁给杨治绗,可方才一见,两人相处并未有不妥。本以为陈清瑶想开了,可现在又是发生了何事?    陈京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接下来还有什么规矩,忙是将女儿扶起。    “瑶儿,你这是怎么了?”陈京打量着陈清瑶,担心的问道。    然而还未等陈京看清,陈清瑶便扑在陈京怀里开始嚎啕大哭。    “爹,女儿好想你啊!”陈清瑶本想忍耐,但见父亲那担忧的模样,多年的思念和悔恨如潮水一般向心头涌来。    想着陈清瑶不安的模样,杨治绗见陈清瑶哭了出来,竟也是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陈清瑶是为何不安,但哭出来总比憋在心要好的多。只是……岳父大人这飞来的眼刀子,实在是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想着自己也的确是让陈清瑶受了委屈,杨治绗在陈京和张氏那怀疑的眼神下也不免有些心虚。只是此时的陈清瑶哭得伤心,根本顾不得在一旁被莫名误会的杨治绗是何种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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