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你现今还要如何反驳。于下,你不问青红皂白,便要责打水玥,全无半点慈爱之心,又教水玥如何敬重您。于上,你见了孤王,全无半点敬重,不仅出言顶撞,还故意混淆是非,此刻竟然还敢叫下人对孤王动手。”晋枭王被激怒,说到最后,不由将心底的隐忧说了出来:“你如今便如此目无君上,滥用职权,铲除异己。这王后让你当下去,若有一日孤王不在了,你岂不是要杀尽寡人血脉。”    晋枭王将隐事如此□□裸的摆到明面上。王后闻言一怔。她既惶恐又愤怒,面色霎时一片惨白,整个肩膀宛如风中的落叶一般颤抖不已,她嘴唇张张合合,欲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握紧了拳头,面色凄楚道:“妾不过是要管教一下水玥,却并未要她性命,大王何以说出如此诛心之言。妾身乃大王原配,嫁予大王二三十多年,生儿育女,管理后宫,含辛茹苦,如今两鬓成霜,连王孙都有了,而此时,大王竟然为了一个媵人之女,给妾身扣上如此重大的罪状,这是欲要逼死臣妾呀。”    王后说完,已经克制不住,掩面垂头而泣,她的眼泪砸落到衣襟,还有些落到了怀里的妣凰娥手上。    “母后,你哭了…”妣凰娥有些难受地抓住她的衣角,神色惴惴不安。    见了这样的场面,晋枭王有些心软,但他瞥见妣水玥身上的血痕,想到她方才的强横,心肠便不由硬了下来:“孤王就是惦念着你是孤的元妃,才将你纵容得如此肆意妄为,得寸进尺。今日你不敬不仁不慈,就是在宗庙和朝堂上,你也没有资格再担任王后一职了。”    晋枭王竟然真的为了一小小的媵人之女要夺她后位,王后浑身一震,睁大了眼睛瞪着晋枭王,两人之间对峙片刻,最终摄于晋枭王眼里的冰寒,她不由败下阵来,有些齿寒道:“妾…知罪,但凭大王处置。”    见得王后终于服软,晋枭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王后母族势大,若她一味坚持下去,他却要面临更加艰难的选择了。    为此,他长嘘一声,道:“九公主没收弓箭,日后不得作男子装扮,罚其闭门学习宫礼三个月。王后有失母仪,罚奉一年。八公主受了惊吓,赐波斯猫一只进行安抚,世子景辉与伴读池砚逃学惹祸,罚抄《弟子规》一百遍,景辉辱骂尊长,再加罚跪宗庙一天。八公主与世子的仆从照看不周,全都杖责三十。”     晋枭王只罚奉一年,王后身上寒意稍减,缓缓应道:“妾身谨听大王之命。”     她右手指甲嵌入掌心,忍痛咬紧牙关,强行将眼泪逼了回去,不让它继续流下。她行完礼,只感觉冷汗将脊背浸湿,整个身子僵硬得完全不受自己控  制。    强撑着一口气,维持着王后的仪态,她抱着妣凰娥优雅的俯身,长长的袖子掩盖住了她紧握的拳头;“世子受了伤,凰娥受了惊,妾身带他们下去看医者。”    “去吧。” 晋枭王点了点头,王后起身,身形摇晃了一下,长芝赶紧将妣凰娥给接了过去,吕俾也拉起了仓惶的世子  晋枭王看着王后的背影,回过身来,面色颓然,向着身旁的一宛若谪仙般的男子道:“曦之,寡人的家事让你见笑了。”     “大王言重了。”郗哲微微一笑道:“小孩子打打闹闹再是寻常不过了,大王与王后身为父母,皆紧张自己的子女,这不过人之常情。”     晋枭王并不希望别人瞧出他与王后之间的不和,此刻郗哲将话圆了过去,心神一松之下,只觉得分外疲乏。    “大王,再过一刻,宫里就要落锁了,臣与小徒这便告辞了。”郗哲带着池砚向晋枭王行了一礼,晋枭王挥了挥手。    两人师徒二人默默无声地走出一段距离,池砚却忽然回转身来,向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七公主身穿一身明艳的红衣依旧伫立在原地,一个人孤零零地,似乎被人遗忘了一般,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老师。” 池砚忽然张了下口,想问什么,可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郗哲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见他眼里藏着又诸多疑问,便叹了一口气道:“且莫多言,等回去为师在与你细说。”     池砚虽是公仪长推荐,但他天资聪颖,郗哲十分疼爱这个弟子,他有意带他进宫见见世面,可今日龙凤争斗,委实吓人,郗哲见他唇色有些发白,便安抚地抹了抹他的脑袋。    温热的掌心传来柔和的触感,郗哲的徒然亲近令池砚怔住了,有些欣喜,但又有些窘迫和难为情地低下头。    佐傅郗哲府,酉时。    仆妇端上将烹饪好多的饭食摆到矮几上,公伯静、郗哲坐在主位,池砚坐于下方。    婢女拿了素帕给郗哲净了手,待他坐下后,又从簠簋(fugui)里盛了一碗粟米给他。    今天是公伯静第一次出任女师,郗哲问了她一下今日授课的情况。公伯静道: “一切都好。就是八公主年纪小,不太能坐的住。她又是王后的小女儿,我怕拿捏不好分寸。”    她微微一笑,面上挂着自信的笑容,郗哲了然,不过想起今日的事,便道:“师者,授业解惑也。夫人对两位公主一般教导便好,切莫因为八公主是王后的女儿就特殊关照。”    郗哲说这句话并无她意,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公伯静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强颜欢笑道: “夫君爱惜羽毛,不欲卷入王廷争斗,妾身心里明白。只是王后有意让我关照八公主,我多少得顾及着她的面子,再说明人不用重说,响鼓不用重锤,七公主她的性子倒是像子墨一样,沉稳又聪明,很多东西一点就透,只是她母妃宓氏虽然是一宫之主,但并无男嗣,一切全靠王后提携,而依今下王室婚俗,她日后多半会作为媵人随八公主出嫁,这样一来,免不了屈于人下,因此妾身更加不能关注和夸赞她。”    八公主妣凰娥相貌只能用端庄来形容,并不出彩,公伯静第一眼注意到的人其实是妣云罗,她长相精致绝丽,眼神清透,若不是脸上尚带着三分稚气,一身的沉稳的气质仿若大人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若她的身份和八公主调过来就好了。”公伯静眼含羡慕地瞥了一眼池砚,叹息道:“若这是这样,我也有一个像子墨这样聪慧过人的弟子了。”    公伯静的调侃令郗哲自得一笑,还慈爱地给池砚添了几样他爱吃的菜。池砚感激地接过来,垂下眼帘,心情不知为何变得沉重无比。    “为什么国与国之间的和平非要女子联姻?七公主、八公主皆为大王的女儿,为什么她更出色,却事事都要低八公主一等,还有今天的九公主,明明是受欺负的一方,但王后却可以任意处置,就连从前在他眼里无比威严的晋枭王,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他在王后面前,也要有所顾忌。”    往日在郗哲的教导学习《论语》《诗经》等,池砚的世界非黑即白,然而此刻他幼小的心中却领会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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