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姆嬷,疼…罗儿头好疼哇!呜呜!”  季芜一出现,妣云罗握紧的拳头一松,小嘴撅到一边,异常委屈地哭了起来。    季芜看到妣云罗小小的一张脸上鲜血淋漓,额中间皮开肉绽,有一道很深的口子,当即抽了一口凉气。    “天呐,七公主这么小的年纪,何人胆敢下如此毒手,简直丧尽天良。”季芜从厨房端着肉糜出来,宓氏慌慌张张地过来拦住她,说着浑话,让她驱赶邪魔。    她抬起眼来往屋内一扫,见茶杯碎在地上,采莲跪在一片瓦砾之间,用双手箍着芹的双腿,而芹捂着流血的右眼,仿佛厉鬼一样,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向七公主的方向扑来。    “芜,快点,快把它赶走。”    听着宓氏焦急的催促声,季芜只当她心急自己的孩子,又怎料到她口中的邪魔就是七公主,于是拔出腰间的匕首,向着芹疾步走去。    作为公主的姆嬷,她又兼任女医之职,按制可随身带一匕首,这匕首非用来敌人,而是平时用来削皮切食所用,并不锋利,若遇到强敌或则行刺,半点用处都没有,然而对付一个欺主的贱奴,却绰绰有余。    “贱婢,胆敢伤害公主,死不足惜。”  季芜向着芹的胸口一刺,芹被采莲抱着双腿,一时退无可退。    噗呲一声,芹眼睁睁地看着剑尖没入自己的胸口,骇然地瞪大了眼睛。    “少司命,吕俾乃大恶之人,连她都还没受到惩罚,为何您却要芹先走一步。”    在芹惊惧、惶恐、不甘的目光交织下,季芜缓缓地将软剑拔了出来。    “不——”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地尖叫,胸口血流如注,最后睁着眼睛,倒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断了气。    季芜的面上一片冷然,将芹杀死之后,若无其事的将匕首在芹的衣服上擦拭干净,然后再归如壳中。    妣云罗在季芜身后,她看着死透的芹,她的一只右眼流着血,左眼死不瞑目地瞪大着,整个人被包裹在一片血泊之中,看起来可怜又可怖。    “季姆嬷——”妣云罗闻着屋子里散发出的浓浓血腥味,不禁冲上去抱紧了季芜的双腿。    “公主没事了,别怕,歹人已经除去。”季芜对着芹,眼神毫无波动,然而当妣云罗软乎乎的身体扑上来的时,她面色立马变得柔和起来,并将妣云罗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体贴得将她的视线从芹身上隔绝,还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季芜的身躯并不高大,甚至相对男子而言,有些单薄。    她衣服上还沾了芹的血,然而妣云罗靠在季芜清冷的怀里,闻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却觉得无比的安全。    “公主你疼不疼,疼地话阿嬷给你唱宓族童谣,睡着了就不疼了。”  芹的尸体下人被抬出去以后,季芜给妣云罗上完药,见她小脸疼得皱在一起,面上因流血过多而一片惨白,她嘴上哼着轻柔安神的调子,哄着她入睡,然而心中却一片凛然。    宓媵在王后身边不得用,她身边的吕俾素来是个看菜下饭的主,今天芹竟然直接对公主动手,若一昧忍让,日后还不知怎么拿捏她们。    季芜待公主渐渐睡熟以后,将她放到床,轻手轻脚地掀开内室的竹帘,来到外面对着面色不好的宓氏道:“ 宓媵人,公主流着的是大王的血脉,芹一个小小的婢女尽然胆敢伤人,此事必须立马报到王后那里,让她给个说法,否则咱们纵使告到大王那儿去,也绝不善罢甘休。”    宓氏听着季芜强硬的声音,在原地怔怔地愣住。    她明明是让她来祛除罗儿身上的邪灵,然而然她却敌我不分地将芹杀了,如今更是胆大包天的要以此去要挟王后,让她惩罚身边的心腹吕俾,不然还要冒犯到大王那儿去,这简直是要将她置之于死地。    “芜一定已经被邪灵上身的罗儿蛊惑了。”    宓氏顿误过来,心底寒意猝生,眼里满含敌意和畏惧地向着内室那边看去,只见竹帘被从里面掀起了一角,一张稚嫩的脸在暗处阴恻恻的对着她,当双方的眼神对上以后,妣云罗的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冷笑。    宓氏打了一个寒颤,将目光移回到季芜身上:  “芜,芹实在可恶,让我儿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你留在这里照看他,我立马去找王后,将背后主谋揪出来。”    “好,采莲目睹了这件事的整个经过,你带着她去,同王后将事情交代清楚。”    宓氏不敢再抬头去看室内,也不敢去揭穿里面的人的真面目,纵使她怀疑采莲也被邪灵控制了,并通过季芜的口,安排她来监视她,因而她不敢否绝,只能惴惴不安地带上采莲。    主仆两人俱低着头,一路无话,待到半途,宓氏忽然停了下来,神色阴冷地望着采莲。    采莲五指深深地抓紧了袖子,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道:“宓媵人,今日的事我一定会死死咬定是芹所为,绝对不会说出实情。”    听到实情两个字,宓氏的眼睛一徒然一亮。那到邪灵的法术对采莲控制得不彻底,竟然还让她记得实情。    “采莲,你就把实情和王后说,其他的我自有计较。”宓氏压下嘴角忍不住上扬的嘴角,面无表情道    “啊~”采莲惊疑不定地瞥了一眼宓氏,最后低垂下眼睑,温驯地应了一声:“嗯。”    采莲这声音虽小,但对于宓氏来说,仿佛天籁之音。    那邪灵虽然厉害,但显然未成气候,现在她就跑去告诉王后,她女儿七公主被邪灵附体,蛊惑了季芜,把芹杀了,再请王后让高人作法,杀死它。    宓氏想得十分美好,似乎等到了王后面前,一切的困难都迎刃而解,然而当她路过郑氏的玉秀房时,却见一具具下人的尸体被侍从抬了出来。    宓氏脚步一顿,不过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晦气。    不过是几个贱命的下人,谁知道犯了什么错,被郑氏打杀了。    与宓氏的理所当然相比,采莲瞳孔微张,似联想到了什么,但瞥见神色焦急的宓氏,却没有提醒。    “福娲小主,宓氏鬼迷心窍,婢女定不能让她如愿,希望您的福气能庇佑采莲逢凶化吉。”    就在采莲心里默默念叨的时候,昭华宫主殿,晋枭王高大的身影威严无比,他挺立在殿中,目光锐利无比地迫视着王后。    “孤王的孩子冥在旦夕,你身为王后却在背后弹冠相庆,”    晋枭王因为常年征战在外,身上带着一股杀伐之气,令人不敢迫视。此刻他将那块从郑氏那里搜查出来的麒麟壁向王后跟前一扔。    砰地一声响过后,麒麟壁直接在她膝盖边碎生了玉渣。    晋枭王大发雷霆的样子比她想象的还要恐怖,王后脊背阵阵发凉,但帝星危在旦夕几个字,又令她挺直了脊背。    “大王为何说出如此诛心之言。郑氏族内有一高人,极擅岐黄之术,有起死回生之能,我见大王为帝星之事废寝忘食,欲要替您分忧,遂特意把麒麟壁作为酬劳,令郑氏去请他,怎料竟惹大王生了如此误会。”    王后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简直感人肺腑。然而晋枭王看了,只觉得面目可憎。    若不是虞姬聪慧过人,留了一手,顺藤摸瓜,查到郑氏身上,他还真要被她这副感人至深的样子欺骗了。    “将傅姆秸、郑氏、巫医莯及一并脏物带上来。”    王后一听到巫医莯的名字,隐隐就觉察出几分不妙,待见到莯被侍从压了上来,且还完好无缺地跪到她面前,她心魂一乱。    莯是郑氏最得力的巫医,且从小照看着她长大,当初她看出了郑氏心怀不忍,答应放过莯一命,只让她耳聋眼瞎口哑。    王后垂眸望向郑氏,只见她神色间懊悔不堪,便知她行了妇人之仁。    眼前的情况于自己大大的不利,王后心已经凉了半截,但为后多年,见过的阵仗不上,她面上崩住不变,仍然姿态优雅地跪坐在原地。    “郑氏,究竟是谁给了你天大的胆子,竟然背着我去谋害帝星,此乃举族之罪,纵然你是本后的人,也实难宽恕。”    王后字字珠玑,然郑氏听了,却感觉杀意腾腾,尤其是举族之罪四个字,仿佛一柄带血的利刃一样刺进她的心脏,令她面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    她的父兄接侍奉在邺郡王身侧,若背叛王后,她的家人一个都逃不掉,而大王统管着整个王国,但鞭长莫及,所以比起大王的责罚,她更害怕的是王后。    罢了!只盼王后念着她今日恩情,为她族人作保。    郑氏面色颓然,忽然从原地挣扎了起来。    “大王,此事全是妾身一人所为,与王后无关。”    郑氏说完,忽然猛地像大殿中漆红的柱上撞,一击毙命,巫医莯见状,面若死灰,最终也拔出了身边侍卫的腰刀,自刎而死。    郑氏与莯看起来是畏罪自杀了,但纵观整个过程,大王的侍卫都静立着不动,显然是听了令,默许了这样的情况发生。    王后心思急转,忽然明白了什么。  大王心里其实已经认定了此事是她所为,但碍于她是太子的母亲和她背后强大的母族,他不会能对她动手,便只能以这种血腥的手段来警示她。    王后想通了这些,心里的紧张一松。    “大王,郑氏胆大包天,竟然背着妾身谋害帝星,死有余辜,然妾身为其主,虽不知情,但犯有失察之罪,自请闭门思过三个月,将后玺交给虞姬妹妹待掌。”    晋枭对王后这番表态,尚算满意,正要点头,然而这时宦者高宥进来禀报。    “大王,宓媵人在门外求见王后,说有急事。”    王后一听到宓氏的名字,心里一紧,怕她愣头愣脑,不知机变,连忙对吕俾使了一个眼色道:“此地充满血污,宓媵人素来胆小,你带她去偏殿等候。”    “诺!”吕俾心领神会,方才迈出一步,便被宦者高宥拦住。    “此地有孤王坐镇,宓氏必然能胆气十足,更何况她还有急事,高宥,你去将人领进来,孤王听听看能否替她解决。”    晋枭王语毕,高宥听令下去,脚步声在地板上踩出细碎的声音,待他渐渐远离后,屋内陷入一片沉寂静。    殿外,宓媵人见到高宥,脸上不由浮现一丝喜色,大王在这里,一定能镇住邪魔,让采莲更加清醒。    宓氏跟着高宥进了殿门,采莲默默跟随其后。    此刻,日头偏西,主殿内的光线若明若暗,一路上半个下人的影子都没有,空旷得不同寻常,待转过横屏,进入里面,宓氏闻着一股浓浓地血腥味,皱着眉微微抬起头来,只见几个侍卫抬着两具尸体向着她走来。    今日频频见到死者,宓氏心中涌上一股不祥的预兆,躲避地向旁边移了一点,然而眼角余光扫到死者的容颜时,她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纵使郑氏的额头磕得血肉模糊,但她那熟悉的面孔和身影还是教她一眼认了出来。    郑氏才得了王后的奖赏,却即刻就死了,宓氏想到某种可能,心下戚戚然地  向主位瞥去。    大王一脸肃杀地端坐着,王后面有菜色,两人之间透着一股隔离,明显是刚闹过矛盾。    宓氏本能觉察到了危险,像受惊地兔子一样,神色慌张地瞥了一眼采莲,欲要张□□代什么,然而此时晋枭王却忽然开口了。    “宓氏,听王后说你胆小,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宓氏长相艳美,晋枭王对她却没有多少印象,只是不欲同王后闹得太僵,便拿她当话题,有意缓和气氛道:“宓氏,你来找王后可是遇到什么困难?同孤王说也是一样。”    晋枭王笑得亲切,然宓氏却浑身冷得一颤,十分惶恐地向王后瞥去,这令晋枭王面色有些不愉。    “是呀,宓氏,趁大王在这儿,你有什么急事,赶紧说。”王后附和一笑,面色转暖。    “卑…卑妾没什么要事。就是丢了两样贵重的首饰,且其中一件是家传之宝,妾身人手不够,找了许久找不到,特意过来向王后姐姐借几个人帮忙。”    郑氏的死给了宓氏当头棒喝,将她一下子砸醒,然而她却不敢像季芜交代那样,挑战王后的权威。    “原来是这样呀。”王后听了笑容祥和道:“吕俾,你带人去帮宓氏查找一下,不管能不能找回,都把我随嫁的那块和田玉给送给她。”    和田玉只有在魏国境内才有,且专门供魏王室,就连晋枭王也是因为有次同魏国联袂吐灭越国,被对方使臣送了一块,没想到王后为了在他面前表现,竟然如此大方。    晋枭王面色稍霁,向着神色拘谨地宓氏道:“既然王后都赏你了,那孤王也不能小器,就把随身的羊角匕首送给你,为你长长胆子。”    这羊角匕一寸方,五尺长,随晋枭王征战多年,看上去朴实无华,但乃玄铁所制,可削金断玉,锋利无比。    王后看了,隐隐有些嫉妒。宓氏这是踩着狗屎运,正赶上躺了。    “卑妾谢过大王,谢过王后。”宓氏接过短剑,拿在手里轻轻摩挲,她并不知道它的价值,甚至这东西在她看来有些其貌不扬,但由于这是王的贴身之物,就显得格外的宝贵。    这还是她第一次得到大王赏赐贴身之物,这待遇可是只有宠妃才有。  就在宓氏沾沾自喜的时刻,采莲神情压抑到了极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忽然往地上一扑,轻泣道:“大王,求您给七公主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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