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馨带着泪瞧他的脸,头一回很上心地瞧: 一双深潭样的蓝眼睛,睫毛比女人还翘。鼻梁挺直高耸。头发是栗色的。腮上有一层剃须后的淡青。这张经典的西欧脸有着刀锋般的凶残和耀眼。 尽管眼睛含意万千,可整体气质一点不像善茬儿。 她以前对他的印象是,谁要是落这人手里会死得很惨——他不像有怜悯心的人。残忍起来会极度可怕。现在,她的印象依然如此。 可这个不像“善茬儿”的家伙疼她疼到万劫不复,着了魔一样稀罕她。 就因为看她跳了那场飞天舞吗? 秦馨凄楚又柔软地瞧他。 两辈子了,她没对谁如此的柔肠百结过。 丹尼的目光笼罩着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心尖痉挛发抖:“她要是肯每天这样看我,我可以永远不喝酒。光这眼神就能叫我醉。” 他掏出薰衣草香味的手帕给她拭眼泪,像擦拭名贵瓷器一样小心翼翼。 作为一头伪绅士、真野兽,他第一次使用香手帕这么矫情的东西,但老欧文说,女人对身上带着干净手帕的男人没有抗拒力……所以,今天网购一到货,他立马就用上了。 “怎么哭了,我亲爱的?”他的怜爱浓得往下滴,用私语的音量问,“是你大哥的话让你难过了吗?” 秦馨的脸升起一层嫣红,目光有点乱地避了开去,“丹尼,大哥……没说什么。就是给了支五毛钱的笔,说不管写什么都能成真……” 丹尼的嘴角往上扬了扬,过了会儿,用受骗的语气说,“啊,他怎么这样敷衍了事!说好做媒的,又变成送笔了……明知我这保镖心怀不轨,对四小姐肖想得神魂颠倒,还拿订婚的事话勾我。咳……这不是耍我玩吗?” 订婚…… 秦馨的血静静地漫过了头顶。抬眼瞧了瞧他,目光被烫到似的轻轻一颤,落回了玫瑰上。 每根睫毛上都沾染了动人的羞意。 原来大哥要说的是订婚吗? 还以为只是撮合一下…… 丹尼捧着玫瑰站在她跟前,对美人含羞的样子瞧得两眼发了绿。 心里的饿狼急不可耐地刨爪子:“嗷嗷,我的空谷幽兰,我的绝世佳人......” 全副神魂已一百八十度颠倒…… 过了好一会,他才敛住眼里的绿光,带着点幽默说:“Babe,假如你同意我继续肖想你,请收下这束玫瑰好吗?” 这表白也是绝了。 秦馨满面红晕地矜持着。但是,见他紧张得喉结直滚,又不忍心逗他了,收快递似的把玫瑰接了过来。 她别开脸,语气轻柔地说,“你可以继续肖想,但我不保证你能肖想得到。” 丹尼嘿嘿地一笑,他知道这是娇羞的反话。闸门都拉开了,饿狼被放出来了,还由得了你? 如果秦馨这会儿能抬头瞧他的脸,就会看到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有多英俊迷人,由内而外绽放的神采让他浑身都放了光。 “嘿嘿,我亲爱的……我可以叫你馨儿吗?” “可以。”最好不过了。 “我亲爱的宝贝馨儿……”他终于解渴似的心满意足唤了一声。 眼里诗酒横流,如十个雪莱附了体。 秦馨嘴角一抽。喊名字也喊得油爆爆的,没救了! “馨儿就馨儿,用不着堆砌这么多前缀吧……”她温温地说。 印象中,西方男人在自己的关系中大多是成熟独立的派头,像这个肉麻又凶残的品种实属罕见。电影里都没见过。 “好,好,我都听你的。”他满口答应,眼睛瞄着她的反应,跃跃欲试靠了过来。 见她没反感的意思,便含笑低头,把一个专有权性质的吻烙在了她的头顶上。 仿佛要让这历史性的一刻定格住,他的大手扶着她的后脑勺,迟迟没离开。 秦馨垂着眼帘,捧着玫瑰没动。感觉自己被这个吻加冕成了女王。 悠扬的旋律从窗口鼓进来。空灵,飘渺,微风里全是浪漫的滋味。 丹尼倦了似的闭上眼睛,好像千里归途终于到了家,把脸贴在了她的发丝上,长久不动。 就是这时,秦馨才发现,好半天没听到这家伙的心音了。 那些泥沙滚滚的爱语一句也没了。 是因为他太幸福,情绪太烫,导致宇宙深处的机制乱码了么? 听不到也好....... 没有那些奇葩的心音,这家伙勉强也能混入正经人的范畴。 她缓缓抬起脸,两汪又柔又静的眼波映着他此刻潮热泛红的脸,勾起嘴角含羞地笑了笑。 这个新娘子般娇艳的笑让男人如饮仙浆,差点就地飞升。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深得千回百转:“现在可以跟我跳舞了吗,我亲爱的馨儿?” 秦馨眼皮狂跳,“可以啊,想跳什么舞?” “假如我说贴面舞……你一定会拿乔,是吧?”他咧嘴一笑,打赌似的说。 贴面舞…… 那种把腰胯浪得像流水,贴着彼此极尽逗引,跳得不好要诱发火灾和前列腺炎的舞蹈…… 秦馨红着脸呛了一下,迈开步子往屋里走,“我不太会啊,丹尼。你知道我是学古典舞的。” 他亦步亦趋跟在她旁边,一本正经地探讨起了舞蹈项目。 这会儿他幸福得没了骨头,步姿十分跃然。一颠一颠的,骚得快飞起来了,绑在风筝上一甩,能把他放飞出去。 他附和道,“哦,古典舞,是的!” 伸出长长的胳膊,为她推开玻璃隔门......两人走进了东侧楼三楼,她的地盘。 “古典舞的话,咱可以跳梁祝嘛。我是梁祝的忠实粉丝,亲爱的,梁祝真是美不可言啊!”他见缝插针地卖弄自己在东方文化上的素养。 秦馨微笑着,诧异地瞥他一眼,“你还知道梁祝呀?不简单。” “当然,我可以为你设计几个舞蹈动作。” 被幸福冲昏头脑的男人有了点人来疯,发达的运动细胞让他整个人身上腾起一种蓬勃的韵律,好像随时要起舞一样: “亲爱的,你可以在地上摆个卧鱼姿,手里托个小五花,像水妖一样冉冉升起,身段儿要柔,一根烟似的往上摇。这个表示化蝶了——你跳起来肯定美翻了——然后,你绷着脚,像只彩蝶向我扑过来,中间揪转几下,翻身接几个绞腿绷子,我兴高采烈地迎接你,把你托举起来——你太快活了,来个凌空直翻,在我手心打个滚——然后,往我身上盘几个剪刀腿,先盘脖子再盘腰,像菟丝草那样死死纠缠我,表达你至死不渝的爱意……嘿嘿嘿嘿……” 秦馨瞧着他失控地意淫,脸皮快烧起来了。 难为他连“绞腿绷子”都知道,不简单。但是——说来说去,还是想耍流氓! 她把玫瑰插进花瓶里,不紧不慢地揶揄他一句,“想法挺好啊,丹尼,可惜没你这么壮的梁山伯。你跳马文才都有点嫌壮……” 她轻轻笑出了声,满面绯红。 丹尼见她笑得这么美,连忙像只体格庞大的爱犬凑过来,围在她身边一起笑。 痴汉的劣根性全上了脸。他好像快活得没处藏身了。 虽然竭力控制着表情,可是浑身都在怒放。 这模样让秦馨心头泛起说不出的滋味。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让一个人幸福成这样。这一世有多幸福,那一世就有多痛苦吧,她有点难过地想。 “我亲爱的馨儿,我热死了,可以失礼地把西装脱掉吗?” “没人叫你穿呀。”她拿把剪刀,修剪玫瑰的叶子。 他一边解扣子,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亲爱的,这三楼的面积多大?” “四百多平方,怎么了?” “没什么,真是太旷了。我说句老实话,秦家的房子有点大而无当。你对面的房间常年空着,一点人气都没有。风水上很不好。”他一副很懂的样子,皱眉凝视那个房间。 秦馨一听,咂出苗头了——野心膨胀得可真快,才几分钟就想为同居铺路了。 她岔开话题说,“你吃饭了吗,丹尼?” “……没呢。”他笑盈盈的,用缱绻的语气老实交待,“刚奔回来沐浴熏香,准备玫瑰,都没功夫吃饭。” 秦馨别开脸偷笑一下,把剪刀放进了藤篮里,“我去梳洗一下,咱们一起去吃点东西。” “好,亲爱的。”他绽开一个迷人微笑,然后,长臂一甩,以007的派头把西服一抛,挂到了几米外玄关的衣架上。华丽丽耍了一把帅。 秦馨眼皮直抽,视若不见地走了。 她算瞧出来了,以后只要一有机会,他肯定就会丧心病狂地耍帅。 所谓“大悲大喜,至情至性”,大概就是这样的人来疯吧。 她几乎已经看到以后的日子了:恐怕要疯得两只脚腾空……这个凶残又肉麻的家伙! 进衣帽间取了套干净衣裳,去浴室洗了个澡。吹干头发。 看到脸被泪水泡得有点干了,又花五分钟抹了点护肤品。 如是收拾完毕...... 出来时,没看到丹尼。秦馨想,可别又回去沐浴更衣了,她要吃不消这份孝敬。 “丹尼……”她喊了一声,没人答应。 环视一圈,那件藏青色西服还挂在衣架上,手机也随意地撂在茶几上。 秦馨的目光被手机勾住了……缓缓地走过去。 她做贼似的往屋里瞧了瞧,过了一会,对着手机屏幕轻声喊了起来:“奇澜……丹尼,丹尼……” 她不知为啥要这样做。挺荒唐的,可是,万一前世的丹尼鬼魂真附在这上头呢? 光是想一想,心里就疼坏了。 她每喊一声柔肠便揪起个结,“丹尼,丹尼,丹尼……你还在吗?” 十几声后......背后响起了一声轻笑。 秦馨僵了一下,扭头看去。 他盘着胳膊站在沙发边,像吃了大补药似的,笑得滋润极了。嘴里轻轻呢喃道,“噢,宝贝儿,你太可爱了。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睹物思人了。” 秦馨的脸爆红。她咬住唇边的笑,眼波对他漾过去。“丹尼……” “嗯。亲爱的,有什么话尽管问,我绝对不瞒着你。我对你来说是透明的,就像裸着一样。” 她冷不丁又被他寒碜一脸,“……!” 虽然听不到心音了,可这家伙的泥石流照样能找到出口潽她这儿来。 她无奈又害羞地盯了他半晌,大约明白了状况:八成是回躯壳里了。 瞧这春风得意的德性! 也是…… 这种强悍的亡命之徒怎么可能魂飞魄散呢?他肯定把一切都算计得好好的! 秦馨沉默了一会,径直把笔记和神笔召唤了出来,轻轻放在了桌上。偏头朝他一看,果然脸上没一点异色。 她松了一口气,知道想得没错。温柔地凝视着他,“丹尼,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 他的笑沉淀下来,挪到她身边坐下,表情略微静了一些,“亲爱的,你是因为报恩才答应跟我一起的吗?毕竟我这么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除了一双拳头之外也没啥才艺,性格还有点强势......” 他紧盯着她。好像只要她说是,他的心立刻四分五裂。 秦馨不知他是装可怜,还是真心话,反正是成功叫她心疼了。 她无奈地勾起嘴角,红着脸笑道:“不是的,假如你没这么伟大又帅气,我肯定就假装不知道这个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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