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诸葛亮却想起了昨天司桓拿出的那个符节，沉吟了片刻，扬眉道：“女郎既是姓刘，莫非是刘镇南的家人？”　　刘琬讶然道：“公子好生聪明。不错，我正是刘镇南的女儿。”　　刘镇南！莫黎昭瞪大了眼睛，这刘琬竟是刘表的女儿？　　“传闻刘镇南家大小姐自幼爱好医术，精通医理，亮才故此猜测。”诸葛亮微笑道，“巧的是，家叔亦和刘镇南是故交，我们此番能遇到琬小姐，也是缘分。”　　莫黎昭在心里也是感叹了一番。只是，高高在上的刘家小姐又怎会沦落至此？莫黎昭不禁疑惑起来，诸葛亮却也没有再问。　　　　第二日。　　清晨未到，屋外的天空还残留着淡淡的黑暗，刘琬的医馆里也同样漆黑静谧，人们似乎仍沉浸在熟睡中。　　“吱呀”一声，一扇房门开了，昏暗的光线下，诸葛亮轻轻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到大厅。　　他回头，深深凝望着莫黎昭的房门，半晌，转过身，来到司桓的房门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放在了门口的桌上。　　接着，他不再犹豫，径直走到医馆门口，把手伸向门栓——　　“你果然要走？”　　身后传来清亮冷静的女声令诸葛亮停下动作，他回头，只见刘琬正提着一盏灯，凝望着他。　　“你还是放心不下张严他们？”　　诸葛亮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她：“不错。”　　又道：“我是全军主帅，如今朱皓已经占领了南昌，鄱阳的士兵们命在旦夕，我必须去确保他们的安危。我保证，一定会在曹孟德抵达宛城之前与军队会和夺回豫章，再回来兑现对司桓的承诺。”　　刘琬轻蹙眉尖：“我昨天已经告诉过你，朱皓的人正在全城搜捕你和莫黎昭，你只要踏出这扇门，就几乎没可能活着找到你的军队，谈何兑现承诺？”　　诸葛亮放沉了语气：“可在鄱阳城还有好几千人马在等着我，我怎能弃他们不顾！……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去试。”　　“你既已对司桓许下诺言，在去宛城之前，你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诸葛亮的眸光闪了闪，望向桌上的书信：“我……我已经给司桓留书一封，请他谅解。”　　刘琬叹了口气，拧起双眉：“你就这么相信司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感觉不到吗？你就不怕万一你死了，司桓因无法向张绣交差，而一气之下杀了莫黎昭？”　　　　诸葛亮闻言一愣，还没答话，却听身后有人淡淡地道：“不错，我可是很记仇的。我救莫黎昭的命，你跟我去宛城，这是我们先前就说好的条件。但你若不小心在去宛城之前死了，我也只好再把莫黎昭杀掉喽。”　　诸葛亮和刘琬俱是一惊，只见司桓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两人身后，一袭墨色衣衫融进黑暗里，整个人的身影看上去诡秘莫测。　　司桓若无其事地道：“我早就料到你必定牵挂着张严那些人，于是便提早醒来，防备着你偷偷离开。不想琬小姐也料到了，在下佩服。”　　刘琬不语。　　“司桓！你……”　　诸葛亮张了张口。司桓的解释冷血却合理，他偏偏无法反驳。　　现在，他才完全看懂了司桓这个人。　　他心中明白，若是他往医馆外跨出一步，他和莫黎昭很可能会同时没命——就算司桓不拦他，他多半也会被朱皓的人捉住；而只要他一离开这间医馆，他便不能保证司桓不会真的杀了莫黎昭。　　“不过我也知道，诸葛亮胸怀天下，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他赖以夺城的几千军队。”司桓微笑道，“即使你现在面临两难抉择，但是几分钟后，你还是会选择离开的。”　　刘琬的脸色僵了僵：“司桓！”　　“可惜了！莫黎昭舍命救你，你却想弃他而去。真不知道若是她醒来听到这件事情后，会有什么反应。”司桓抬起手就要去敲莫黎昭的房门，带一丝玩味地看着诸葛亮，“要不要我们现在就把她叫醒？”　　诸葛亮下意识地抬头：“不要！”　　声音里竟是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恳求。　　面对司桓，他终于第一次感到棘手和紧张，这是他以前面对任何敌人都没有感觉过的。他的矛竟似击在一团棉花上，无论什么样的攻击都能够被对方巧妙地化解。　　“司桓，你够了！”刘琬忍无可忍地低喊。　　司桓放下手，哼了一声，竟似真的动了怒，冷冷地道：“我真没想到，我费尽心思找来的援兵，竟是这样蠢。”　　说罢，一甩袖袍，转身背对着二人，不再说话。　　刘琬上前一步：“亮公子，你想清楚，现在城里都是朱皓的人，你能活着走到鄱阳的几率至多只有两成，就算你真的能找到张严他们，你们兵危将寡，又失尽天时地利，能够战胜朱皓的可能性也只有一成而已。为什么不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去宛城兑现对司桓的承诺，再回鄱阳去找张严？何况，等从宛城回来，莫黎昭的伤势也差不多能够痊愈，你们两个人一起对付朱皓，不是胜算更大吗？”　　诸葛亮咬着牙道：“我……只怕张严他们撑不到那个时候。”　　“不管张严他们能不能撑住，你都不能去。”刘琬一字一句。　　诸葛亮蹙着眉抬起头。　　刘琬断然道：“张严能否挺住，就看他们的造化了。目前为止，留在这里才是最理智的办法。若你现在还要执迷不悟地去找张严，就不是忠，而是愚。”　　刘琬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字敲进了少年心里。　　诸葛亮微微一震，安静了半晌，这才缓缓道：　　“……多谢刘琬小姐，亮明白了。”　　见诸葛亮的手终于离开了门栓，刘琬松了口气。　　“抱歉，方才是我一时糊涂，我不会再离开。”诸葛亮点点头，却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小姐却有一点算错了。我若能找到张严等人，战胜朱皓的可能性绝不是一成，而是十成。”　　少年语气笃定，望向刘琬的眼神明澈而沉静。　　刘琬一怔。　　诸葛亮说罢，转向司桓，凝视着他：　　“我险些负了对你的承诺，对不住。”　　司桓没有说话，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司桓走后，刘琬与诸葛亮留在了大厅。　　刘琬朝诸葛亮淡淡一笑：“走吧，我们去看看莫黎昭。方才我们一顿折腾，真怕她被吵醒。”　　诸葛亮点了点头。　　二人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莫黎昭的房间。房间里，少女仍然熟睡着，呼吸平稳，眉头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似乎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只脸色仍有几分病中的苍白。　　见她安然睡着，诸葛亮暗暗松了口气。　　“她的伤究竟怎么样了？何时才能康复？”　　诸葛亮忍不住问刘琬。　　“已经没有大碍了，以我的医术，保证她两个月就能完全康复。”刘琬自信一笑，“你放心好了。”　　诸葛亮颔首。　　“……看来，你还是在意她的？”刘琬看着诸葛亮，挑眉轻声问。　　少年没有出声。　　“我问你个问题，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　　“你此番不回鄱阳，真的是怕司桓杀了莫黎昭吗？”　　依旧是沉默。　　刘琬叹了口气：“好，我明白了。”　　诸葛亮不语，只在床边垂眸凝望着熟睡的少女，眼中似有万千思绪闪过。　　窗外，黑夜一点点散去，最初的一道光从地平线照射向无尽的远方，清晨的薄雾腾上窗梢，一户人家的烟囱上冒起惨白的炊烟。　　过了许久，刘琬才轻声一叹，声音里似含着若有若无的悲凉：　　“她肯舍命救你，一定是很喜欢你。但你若也对她有情，至少也要趁着有限的时间陪陪她吧。”　　刘琬仰头倚靠在墙边，似是在喃喃地嘲讽着诸葛亮，语气含满莫名的哀怨：“你们这种人啊，都是一个样……”　　诸葛亮不解地扬起眉。　　“不说了，我去拿给莫黎昭换的药。”刘琬却戛然止住话头，重新振作起来，走出房门。　　　　刘琬再进来的时候，莫黎昭已经醒了。　　莫黎昭的伤在肩下两寸，换药必须要褪去上衣，因男女有别，诸葛亮已经走出了房间，刘琬则拿着一干医具，在床前忙起来。　　“刘琬姐姐，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莫黎昭歉然道。　　“没关系，”刘琬嫣然一笑，“我已经说过，救人是医者的天职。”　　莫黎昭点点头，视线无意中扫到刘琬的衣服上，见刘琬衣角系着的那块青色巾帕，忽想起一个人来。　　　　“……我前几日出门游览的时候碰到一位女神医，治好了我的肺疾，现在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青衫鬼才的话蓦地在莫黎昭耳边响起，她将这句话在脑子里反复掂量了几遍，终于产生了一个猜想。　　是的，女人行医，在这个时代本就少见，再加上刘琬身上这块巾帕是和郭嘉一模一样的青色……　　莫黎昭看着她，踌躇了一下，问道：　　“刘琬姐姐，你……认得郭奉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