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

秦南进了办公室后，傅泽就一直乖巧地站在走廊窗前等。　　　　窗户外头正对着学校的第二体育场，灯光已经打开了，有不少校外的孩子在踢迷你场足球，叽叽喳喳地十分热闹。　　　　“江浸柔、我南哥，名字要备注一下。好了，来看看还缺什么。再加瓶饮料吧，买这个大桶的，她们宿舍可以一起喝。”傅泽低着头，看着购物车里一溜子的菜名，心满意足地点下了支付键。　　　　母胎单身的傅泽并不了解女生的食量，所以当江浸柔拎着两个大纸袋子上来的时候，室友惊讶地撩开了床帘。　　　　杨琳也是数学系的学生，是江浸柔隔壁班的学习委员，因为系里女生历来很少，一个班最多只有一两个女生，所以宿舍都是两个或者三个班拼起来的。　　　　杨琳穿着件长裙睡衣，清清瘦瘦，是数学系难得的一股清流：作为纯理科生，各大诗社却都有她的名字和诗，活脱脱的一个文艺少女。　　　　此时的文艺少女抱着一本厚重的《中外杂谈》下了床，帮江浸柔把袋子打开，摸出了一袋包装精致的蜡烛。　　　　她皱眉问道：“柔柔，今儿你生日？”　　　　“不是啊。”江浸柔摇摇头，神情有点恍惚。　　　　杨琳疑惑道：“那你买蜡烛做什么，咱这古董宿舍不光停水，还要停电了？”　　　　江浸柔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才道：“不是我点的。”　　　　“不是你点的，不过好眼熟啊。哦，我想起来了，这个是对面榕树餐厅的招牌菜，我和我对象去过。如果到店的话就是有服务生过来插蜡烛，这个应该是直接给你打包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江浸柔说着，又抱出一桶橙汁来。　　　　杨琳接过，乐呵呵地晃了晃里面的果肉，对江浸柔道：“嗬，这么大方，咱们一个宿舍吃估计都悬，是不是那个李黑皮？”　　　　“不是。”江浸柔咬了咬嘴唇。　　　　“不是？我看你刚刚回来的时候就有点神不守舍的，怎么了，是谁啊，是不是有人暗恋咱们柔柔呀。”　　　　杨琳心里有点小激动，快速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黄色的睡裙一抖一抖的，像一只快乐的小蜜蜂。　　　　“快说，是谁，是不是新来的小鲜肉学弟！”　　　　学弟这个词一出，还在发呆的江浸柔猛地一个激灵，赶紧摆了摆手。　　　　“没有没有，这一看就是双人份，白芷说要很晚才回来，肯定是她点的夜宵。”　　　　“啊？”杨琳略显失望。“真的没有学弟追你吗？”　　　　“没有，你快回去看书吧。”江浸柔把她往里轻轻推了推。　　　　杨琳抱紧了她的书爬回床上，嗡嗡道：“白芷为什么要和你吃情侣套餐，奇怪。”　　　　江浸柔咬咬牙道：“因为她爱我呀。”　　　　“你别说，这倒确实是白芷才能点出来的食量。”杨琳钻回床。过了一会儿，又锲而不舍地撩开床帘探出一个脑袋，“真的没有？”　　　　江浸柔：“……”　　　　宿舍安静了下来，江浸柔坐在板凳上扯了一会儿塑料袋，床上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点开来，是秦南发的微信：“怎么样，还满意吗？”　　　　江浸柔心狠狠一跳。　　　　她不明白，秦南到底是什么意思，拒绝了自己越界的邀请，却又大手笔地点了外卖送过来。就算他真的不知道榕树餐厅是什么主题，那点外卖的时候也应该看到了吧。　　　　难不成真的是晚上有事，那句话不是推脱她的说辞？　　　　江浸柔：“所以秦南对我其实是有点意思的，但是今晚有事，所以专程点了外卖来表明心意？”　　　　江浸柔从来没想过，从小就混吃等死、插科打诨的一个人，竟然有一天也能有这么缜密且纠结的小心思。　　　　大概是江浸柔太久没回复，那边发来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还加了两个弓着腰的海马问号。　　　　秦南发完，靠在床头，胳膊肘撑着空调被，对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　　　　又过了半响，那边还是没有声音，秦南莫名地有点焦躁。　　　　他喊了傅泽一声。　　　　“干嘛！”傅泽正沉迷于球球大作战。　　　　他存了杨璇的电话，加了人家的微信，发现她‘最近在玩’一栏里有这款游戏，于是抱着多了解了解女孩子的喜好的初衷下了一个，玩了几盘之后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估计已经忘了杨璇是谁了。　　　　“你下午的时候点了什么过去，为什么她不回我消息了？”　　　　另外两个室友还在基地做比赛，宿舍里面就她两个人，秦南直接隔空喊话。　　　　“我点了好多啊，无微不至呢。哦对了，你可得好好表扬表扬我，我点了一个情侣船，底下评价可好了，说是萝卜上都可以刻情侣的名字，我刻了你俩的名字，机智吧！”　　　　秦南瞬间石化了一下，仿佛一道惊雷当头劈来，手机也跌落在了床上。　　　　好了。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那边不回复他消息了。　　　　这才认识了几天，连见个面都要小心翼翼的，现在一声不吭直接把人家名字刻萝卜上了。　　　　这不是流氓是什么……　　　　秦南憋的满脸通红，翻身下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傅泽感觉耳边刮过一阵杀气。　　　　脚步声落，一片人形阴影落在了他的床头，空气突然肃杀起来，傅泽像一株小雏菊，没由来地缩了缩脖子。　　　　小雏菊抖了抖花瓣：“怎、怎么了？”　　　　“南哥你？哎呦卧槽，你疯了吧你，我球都那么大个了你关我游戏！唔，你好好的掐我脖子干什么，南哥，南哥饶命！”　　　　*　　　　塑料袋被揉搓，发出簌簌的声音。　　　　江浸柔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这才走过去撩开了杨琳的床帘。　　　　杨琳睁大了眼睛，眼睫毛差点挂在了镜框上。这小姑娘虽然是理科生，但生了一身的浪漫气息，熟读各种情史攻略，坚信爱情是需要经营的，是整个宿舍的感情顾问。　　　　“那个，琳琳，我问你一个问题。”江浸柔红着脸摸到了她的床上。　　　　“就是有学弟追你对不对！”杨琳挑眉。　　　　江浸柔低头轻声道：“不是很准确。我和你说，你别告诉白芷。”　　　　“好，拉钩。”杨琳放下了书，伸手搂住了江浸柔的腰。“柔柔你好软和啊。真不敢相信，有一天我还能为你解决一下情感问题。”　　　　两个小姑娘腻歪了一会儿，杨琳道：“说吧，怎么回事。”　　　　“就是这样啊，如果有一个男生，你邀请他去学校对面的情侣餐厅吃饭，他当面说有事拒绝了，转身却立马给你定了外卖过来，还是双人份的。”　　　　“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我的天，你主动的啊？”杨琳捏紧了自己的小胳膊。　　　　“嗯。”江浸柔红着脸承认了。“我们是一个高中的，我好像早就喜欢上他了，但是他好像把我忘了。”　　　　杨琳皱眉问道：“这样啊，那他呢，他对你有特别的地方吗？”　　　　江浸柔歪头：“特别？”　　　　“对，一般男生确认了自己喜欢一个人，不管他性格如何，对那个人都应该是最特别的。比如他对别的女生都很好，但就是总找你茬。或者他对谁都很冷淡，但一见你就笑。”　　　　“我不知道，他对谁都挺温柔的，大家都很喜欢他。”江浸柔回忆了下，好像真的是这个样子。　　杨琳睁大了眼睛：“难不成是个中央空调？”　　　　“什么是中央空调？”江浸柔疑惑地看着她。　　　　杨琳严肃道：“这么和你解释吧。你懂白芷常说的大猪蹄子吗。”　　　　*　　　　男生宿舍那头，秦南气冲冲地拎着傅泽，巴不得把他拔了衣服炖肉。　　　　傅泽抱着头不断求饶：“南哥啊，我也不清楚你俩还那么纯情呢，我见你打完球奔着人家就去了，就以为你们都差不多在一起了啊。”　　　　秦南眼前发黑，绝望道：“除了萝卜刻名字，还有什么，都告诉我。”　　　　“还有爱心蜡烛，洋葱也都是心形的。”　　　　完了，变态无疑了。　　　　秦南咬了咬舌尖：“你为什么要点这种东西。”　　　　“因为你给我说的那家餐厅它本来就是……”　　　　“算了，我给她打个电话。”秦南抓起手机，急匆匆地赶出了宿舍。　　　　*　　　　女生宿舍这边，江浸柔听的认真，很配合地点了点头，于是杨琳就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咳了咳，继续道。　　　　“中央空调呢，就和这个大猪蹄子差不多一个意思，指的是男人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说不定啊，他今晚有个约会什么的，但又想拿你当个备胎，于是就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对你是有想法的。”　　　　“啊？”江浸柔将信将疑地搓了搓手指。　　　　“可怕吧，男人就是这样的，说不定他一会儿约会回来了，还会给你打个电话什么的，叫你下去和你解释。”　　　　杨琳话音刚落，那边儿床上的手机就闪烁了起来，江浸柔心猛地一跳，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　　　　杨琳也没想到自己这么神通广大，倒抽一口冷气，一根手指伸出来颤抖道：“我说的吧。”　　　　“你快去过去看看，是不是那个吹空调的大猪蹄子。”　　　　江浸柔赶紧跑了过去，“是他。我该怎么办，接还是不接啊？”　　　　杨琳把腰一插，正色道：“正好，我听听他怎么说！”　　　　于是电话被接通了。　　　　秦南穿梭在男生宿舍区到女生楼区的小路上，压住心里的焦虑，轻声问江浸柔：“学姐？怎么不回我消息。”　　　　“我、我没看到。”　　　　江浸柔被杨琳渲染出来的独特气氛吓着了，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听起来就像极了被什么流氓变态吓着了，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秦南心急如焚。　　　　“你、你打开我寄过去的外卖了？”　　　　杨琳皱皱眉，似乎是不明白这位猪蹄为什么这么问，于是朝江浸柔无声地点了点头。　　　　“嗯，打开了。”江浸柔的话带着点距离，似乎是不太信任电话那头的人了。　　　　这种疏远原本并不磨人，但此时此刻，透过冰凉的设备，这种疏离被无限度地扩大，一把揪住了秦南本来就躁动的心。　　　　“那、那你看到什么了？”　　　　秦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在走小桥的台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　　　　“我看到什么了？”江浸柔一头雾水。　　　　那一瞬间，江浸柔心里刮过一个十分真实的想法。难不成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餐厅的主题，点完之后才偶然知道，于是后悔了？　　　　秦南：“你还没打开对不对。”　　　　江浸柔：“我拆了一点袋子，怎、怎么了？”　　　　拆了一点袋子！那就是说，她应该还没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心形洋葱还有萝卜上刻字！　　　　秦南的血液来回翻涌，耳根红的厉害，他急中生智，对江浸柔道：“是这样的，东西送错了。你那份应该是我和室友的，我手里这份才是给你点的，你等我十分钟，我这就过去找你！”　　　　秦南挂断电话，用平生都没有过的速度向校外拼命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