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碧空万里无云。 八十多年高龄的宿舍在太阳的炙烤下蜕了一层皮,大黄狗趴在宿管阿姨脚下吐着舌头直哼哧,一旁的晾衣杆被晒得斑斑驳驳,上头零零散散搭着几件内衣,经这烈日一烤,散出一股子令人头皮发麻的糊味儿。 上午九点,江浸柔睁开了眼睛。 “柔柔醒了,快去洗漱吧,一会儿好像要停水。”室友白芷正穿着睡裙在桌子上切西瓜,见江浸柔醒了便出言提醒道。 “停水?怎么又要停水。”江浸柔手腕蹭了蹭额头,上面已经冒了一层薄汗。还好只是停水,九月初的天气,要是再停电,那就真要出人命了。 白芷嘿嘿一笑,乐道:“你这都来了一年多了,这点觉悟还没有吗?咱们学校主抓教学质量,研究生博士生出了一大把,硬件没一个过得去的。前天澡堂停水,存的那点水都拿去给女生救急了,你是没看见,一群大老爷们顶着一脑袋泡沫在商店门口买矿泉水,哈哈哈哈!” 江浸柔被逗笑了,乐道:“你收敛点吧,小心把你那小下巴颏笑脱臼了,别锁门啊,我去洗把脸。” “去吧去吧,抓紧时间。” 她赶紧下床,就着水管洗了把脸,纤白的指尖勾着皮圈一绕,将一头如墨般的黑发轻轻挽起,抬头,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完美无瑕的素颜。 江浸柔人如其名,生的是一派江水悠悠的柔情,柳叶弯眉,鼻尖儿很纤细,一双眼睛总是挂着江南水乡的雾气,嘴巴更是红软诱人,像江水里兜兜转转的花瓣,从头到脚浸透着长辈言传身教的温柔。 洗漱完毕,手机响了,白芷递了块瓜过来,江浸柔接过,道了声谢,然后按下接听键。 “怎么了旻哥?”电话那边吵吵闹闹的,还有音响漏电的滋滋声。 “柔柔,你在学校吗现在?”学生会体育部的老部长,现在的主席,大早上的打电话过来,语气似乎有些着急。 “在啊,我在宿舍。”江浸柔赶紧回道。 “太好了!”那边兴奋极了,老部长整理了一下语言说道:“是这样的,我们这儿迎新彩排,马上要正式走场,化妆师有事离开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是我们这次彩排要录下来给领导审核,你能不能来帮演员化个妆?” 兰城大学作为一个理工科的学校,女生实在太少了,会化妆的女生就更少。 江浸柔妈妈曾经是演员,所以她接触这些东西接触的早,很小的时候就会帮小区里的小女孩儿们画眼线、上粉底了,部里每次出节目也是她来负责,手法也越来越熟练。到了现在,只要兜里有一支口红,她就能化出一副像样的妆来。 “行,我用带东西去吗,粉底口红什么的?”新生刚军训完,大二的课程还没有开始,左右也没什么事情,江浸柔一口答应了。 “不用不用,这儿东西全,你人过来就行。”老部长笑呵呵地对江浸柔说道。 “嗯行,你们现在在哪呢?”江浸柔把手里的西瓜快速消灭掉,低头在床底下把凉鞋捞出来。 “就在大学生活动中心,嗳,韩老师来了,先不和你说了,我一会儿叫人去门口接你进来,完事儿了我们请你吃饭!”老部长匆匆地挂了电话。 白芷:“去帮人家化妆?” 江浸柔拿出防晒霜,在脸上涂了点,点点头说是。 “这么热的天,给谁啊?”白芷最怕热,入夏以来恨不得天天窝在宿舍里吃西瓜叫外卖,绝不轻易踏出宿舍半步。 “迎新晚会的演员,那儿缺个化妆师,我正好没事儿,过去帮帮忙。你去不去,可以近距离地看看街舞社的学长们。” “不去不去,热死了外面,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还不如你好看呢。对了柔柔,我听说今年的新生代表,就是军训扛军旗的那个男生,是个省状元。” 白芷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不沉溺于美色,但对成绩好的男生总是消息灵通,啧了两声道:“说不定你还能给他化妆呢,他好像要代表新生在晚会上致辞。” “咱们省的状元啊,那真的厉害了。”江浸柔由衷地赞道。 她的成绩不算差,在班里也一直是前几名,但自从来了兰大以后,才发现大学真的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四个班一起上个大课,里头就可能坐着三四个状元。 “我一会儿约了人讨论数学建模的事,你替我去摸摸状元的脸,看看和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区别没有。”白芷笑嘻嘻地帮江浸柔找出了遮阳伞,交代道:“打着点,挺好看的一张脸,晒黑了可惜了。” 于是江浸柔撑着小花伞到了活动中心的门口。 门口坐着两个女生,要她出示学生会成员或者演员的证件。 “我没带呀。”江浸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对其中一个女孩儿道:“那个,同学你好,我是学生会体育部的新部长,叫江浸柔,来的急没带证件,能让我进去吗?” “你就是柔柔姐!”两个女孩儿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扎鞭子的激动道:“果然和旻哥说的一样,好漂亮。” “谢谢你。”江浸柔大方地笑了笑。 另一个长头发的也赶紧问了声好,道:“旻哥刚刚交代了,柔柔姐来了就去后台找他,快进去吧。” 江浸柔谢过两个女孩儿,走了进去。 不少熟人在这儿帮忙摆舞台,冷气也开的很足,江浸柔一路走到后台,看见李旻正拿着打气筒吹气球,她招了招手,喊了一声旻哥。 “柔柔来了,这么快?”李旻笑着走过来。老部长微胖,长的却很精神,递给江浸柔一个箱子和一张节目表,交代道:“一会儿你去后面的化妆间,按着这个节目顺序化。不用化那么精致,看的过去就行,麻烦你了啊!” “不会。”江浸柔摆摆手,提着箱子到后面去了。 她看了看手里的节目单,前几个都是校领导致辞,这个他们不用排练,学生节目里头的第一个就是新生代表致辞,演员名字那一栏里写着‘秦南’。 这应该就是那个状元吧。 理科状元怎么着也得考个七百多分吧,那得多累,会不会把头发学秃了?江浸柔开始想象一会儿自己帮他化妆的时候用修葺笔涂他的发际线,结果把自己给逗笑了。 化妆间很大,冷气更足,江浸柔拉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七八面大镜子,每个镜子前有一张椅子和一个可以移动的小台子。现在演员都在更衣室换衣服,化妆间还没什么人,只有最右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个穿西装的男生。 他低着头在看手里的稿子,双腿交叠,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整个人的气质慵懒。江浸柔走近了点,男生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还在小声地念着手里的讲稿。 从镜子里看,这人侧脸英俊,喉结轻缓地律动着,架在椅背上的手修长漂亮,骨节冽冽,犹如上好的玉脂,在灯光下流转着光芒。 牵起来一定很舒服,江浸柔心里暗暗赞道。 她也算是个学霸了,优秀个人、奖学金,各种奖项样样不落下,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尤其喜欢这种带着点禁欲系的手,于是不由自主地停在那儿多欣赏了一会儿。 男生好像感觉到有人站在后面了,轻轻地抬起了头。 他的皮肤很白,属于那种不容易晒黑的类型,且因为白皙,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尤其是双唇,有种鲜艳自然的红润,就好像精心地上了妆一般。这张脸虽不至于英俊到无人可比,却容易叫人过目不忘,一双眼睛看起来既聪明又骄傲。 好像在哪见过他啊。 “不对!”江浸柔身子狠狠地僵了一下,赶紧把头转了过去。一段很不好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爬了出来。 那时还是六月,高考结束,举校欢庆,学校集资办了一场声势浩大谢师宴。 江浸柔和几个好友凑了一桌,还有几个爱闹的男生,酒过三巡后开始互相扒感情史。因为家里管得严,几个人说了一圈下来,只有江浸柔的感情是一张白纸,所以她不甘心。 很不甘心。 于是她从厕所回来的路上,调戏了一个男生。 她依稀记得,他穿的是高二年级的校服,自己那天好像还动手扒他的衣服。 走廊的灯光昏暗,印象里中的小男生长的细皮嫩肉,是她最喜欢的类型。他被吓的东躲西藏,又被她撩拨的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根。 一碰就是一激灵,像极了姥姥家养的娇滴滴的含羞草,于是她色心大起言语相逼,非要让他从了她,来填补自己的空白。 江浸柔不会接吻,牙齿咬了他的嘴唇,出了血,一股腥味漾出来,她立马就清醒了,连对不起都没说出来就落荒而逃。 好巧不巧,现在坐在她背后的这个人和那天的男孩儿一模一样! 该不会是来寻仇的吧!江浸柔后脊发凉,狠狠地咬住了嘴唇。 “同学?”清冷的嗓子在她背后响了起来。 江浸柔吓的一个激灵。 “啊,什么事?”屋子很大,有回声,衬的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蹦的厉害。 “你是化妆师吧。”他站了起来,看了看江浸柔手里拎的盒子。 “嗯,我是。”江浸柔点头,身子却迟迟不愿意转过来。 “你好,我是大一新生代表,一会儿第一个上台,还有十五分钟左右,麻烦你了。”他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 “啊,好的!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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