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真说:“我给不了。”

梁京京伸手过来,摸摸他头。过了会儿,谭真拉下她的手握住。

“你爸爸以为你是因为想跟我结婚,才要退伍,”梁京京看着窗外,停了停,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退了伍,你家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接受我,哪怕我们真的能结婚,他们一定不会再接受我。”

“谭真,你进去看看你妈吧。”

书房里安静极了。

谭父坐在书桌后抽着烟,眼前烟雾弥漫。

谭真再次走进来时谭父没看他,他望着窗,继续慢慢地抽着烟。

后来,还是谭父先开了口:“你一点也不为我考虑,儿子,你一点也不为我考虑。”

“爸,队里到现在都没有联系过我。”谭真说。

是的,从他放假起队里就没有联系过他,不光他在犹豫,组织也是犹豫的。

“你才更要拿出你的姿态,连这个都不懂?哪怕是有人有想法,还有你爸在这坐着。你怕什么。”

“我没这个脸拿姿态,没这个脸。”谭真说,“我不回去,心里还能有点指望。回去了不行,说明我就是真的不行了。爸你懂不懂?”

“你还是太小了,”谭父声音低哑,眼神疲惫,“在我们那一辈飞机出点事情太正常了,像你人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是福大命大,我跟你妈从云南回来后就去给你烧了香,拜了菩萨。你以后就会明白,男人失败一两次不可怕,怕的是做了违心的选择。你现在二十六岁,等到你三十六岁、四十六岁再回头看,你就会后悔自己的懦弱。”

从上次那一杯热茶之后,他们父子间的关系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第一次这样平心而坦诚。

谭父叹了口气:“我的错,你从小就喜欢钻牛角尖。这些年我对你跟你妈关心得太少。你很优秀,是我对你关心得太少。”

谭真喉结动了动,没有出声。

“儿子,你心里是不是怨我?”

谭真内心有些动容,静了静,摇头。

谭父静了静,“去看看你妈吧。”

梁京京不知道那天谭真又和他父母谈了什么,后来,她再也没有和谭家父母碰过面,谭真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每天早起往机场赶。

随着春节的临近,梁母开始不断催她回去。梁京京准备回家过年了,谭真说好在这边过完年三十就去她家拜访,机票也已经订好。

这天晚上,他们吃完饭出去遛狗,沿着河岸边走边聊天。

天不冷的时候这条风光带上人还挺多,经常有一家三口出来玩。到了这个天路上基本没什么人。

“冷不冷?”谭真握着梁京京的一只手,塞在自己大衣口袋里。

“还好,”刚好路过一张木椅,梁京京说,“坐一会儿,走不动了。”

两个人坐下。

寒风冷冽,河水在月色下泛着温柔静谧的波光。

谭真说:“队里今天给我来电话了。”

梁京京看向他,“哪个队?”

她不知道他现在所说的队是部队还是徐宁他们机场的飞行队。

谭真说:“部队。”

梁京京说:“哦,来电话跟你说什么了?”

“说我休假时间差不多了,问我过年时候能不能回去归队值班。我以为是我爸打的招呼,后来队长给我打了电话。我们原来的中队已经不在了,要我跟新来的一批人一起集训。”

那些都是从院校刚完成三代机改装,第一次进入基地的新飞行员。如果他去了,就是真正的从头开始。

这是一条,很难、很难、很难的路。谭真现在才明白,有些路所有人都知道它对,只是因为太难才不去走。

梁京京不明白他的心思,不说话,也不看他。

谭真说:“我想回去。”

“你说什么?”梁京京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谭真望着眼前的水面:“想回去试一次,争取一次,不行再说不行的话。”

梁京京讷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谭真转过脸看看她,把她的手从自己口袋里拽出来。

万籁俱寂。黑暗中,谭真往她手心放入一样东西。

金色的,冰凉的,沉沉的金属质感让它有一种不一样的力量。

是那枚她保存了十年的徽章。

谭真说:“这个先放你这。”

如果他可以,如果他真的还可以,将来再用自己的和她置换。

梁京京看着手心里的金色徽章,思绪飘忽着,觉得这一切如梦如幻。不知道是什么让谭真改变了主意,就好像,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得到了改变。

在这寒涩的夜风里,一切的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谭真吻了下她的额,“过年可能来不及去你家,我给你妈打个电话道歉。”

梁京京摇摇头,“没关系。”

梁京京把头靠到他肩上,有点想掉眼泪。冬夜,两个人静静偎依在一起,黄狗安静地趴在草地里。

月光在暗夜中摇曳,轻盈皎洁,温暖人心。

我的爱人啊。

你今夜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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