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怎能动,又怎敢动?甚至已经不会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面若寒霜,周身阴戾鬼啸。  而后被他无情地一掌推至床下,狼狈到无以加复!  就在她彻底忍够了打算不顾一切地爆发时,抬眸却看到微掷盘膝坐在床上,全身上下不知为何一层一层地被冰霜所覆,冰霜结的十分迅速,若不是他一直凝神抵抗,恐怕早已被冻结成了冰人。  与此同时,大殿上四壁雕刻着的幽冥鬼厉竟全部复活了过来,一个个狰狞地扑向了床榻上的微掷,绕着他盘旋。  耳边阴风历历,四周彻骨冰寒,离炤已起身退至角落,若非寻不到出口,她早已逃了。  眼前一幕十分古怪,微掷面色苍白,好像被人重伤,若说是被她压的,实在太过牵强,可若不是,又是怎么回事?  仔细看去,离炤辨识出重伤微掷的是海族印咒,能伤他至此,除了敖澜的印咒还能有谁?可敖澜明明不在……突然,她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龙之吻。  看着微掷不停地抵抗着冰寒,虽不足以致命,但想必也不太好过。  良久,盘绕在他周遭的魂魄与鬼厉变得越来越虚幻,直至透明得近乎看不见了,困住他的冰寒方才慢慢被压制住。  离炤整理混乱的思绪,心知冥帝一旦脱困,势必对自己发难。  可就在这时,忽听一人道:“启禀冥帝,海族龙帝来访,正在殿外相候。”  离炤刚刚镇定下来的心又乱了,一个已难对付,何况两个!  前来通报的侍女半响未得到回应,便又说了一遍:“禀报冥帝,海族龙帝来访,已在殿外相候。”  微掷暂时控制住了冰霜,睁开双眸的第一眼便射向了她。  离炤全神戒备,就在她以为微掷绝不会放过自己时,却听微掷道:“准备宴席,请他入殿。”  “是。”殿外之人应了声。  敖澜被请进来时,殿中已摆好了三个桌案,其上除了一杯酒,再无旁物。  微掷坐在正中,左侧下首是敖澜,右侧下首是离炤。  敖澜入殿,离炤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敖澜笑若春风地问候道:“微掷兄别来无恙乎?”  微掷道:“没死。”  离炤嘴角一抽。  敖澜不以为意,不待微掷礼让,已然入座,见桌上除了一杯酒别无旁物,不禁笑道:“微掷兄如此盛情款待,小弟当真受宠若惊。”  离炤暗道,他才被你的龙之吻折磨得半死,你自己便送上了门,恐怕更惊的还在后头。  “必须盛情!”微掷双手一拍,一群白衣女鬼飞舞着长得过分的白绫无声无息地飘进殿来。  举目望去,女鬼们个个面色惨白,双眼、嘴角带血,阴森恐怖,这便罢了,更有一女鬼骤然引吭高歌,吓人一跳,再听,这哪里是歌,完全是鬼哭,实在令人毛骨悚然如坐针毡。  敖澜拍手啧啧赞道:“完全想不到,完全想不到,微掷兄不只为小弟准备了美酒,还备好了这般与众不同的歌舞!”  离炤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哪门子“歌舞”!  “不止如此。”微掷随后出口的话简直振聋发聩,“唱歌的正是我最宠爱的小妾。”   离炤和敖澜同时忍不住向那正在唱歌的女子望去。  只见大殿中央,飞舞着长白衣袖的众女鬼惨不忍睹地飘散开来,露出其中高高飘在半空面色发青的红衣女子。  这不看还好,细看之下,离炤险些失态。  那唱歌的女子虽是地府魂魄,别人辨识不出,但离炤却一眼瞧出,此女鬼不像别人,赫然像她!  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越发断定,若这女子有了仙气和血色,必与她孔雀本体一模一样!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像?想起微掷方才说,这是他最宠爱的小妾。  小妾……  小妾?!  他最宠爱的小妾!?  最宠爱……  宠爱!!  这两个字无疑是影射——她与微掷,她与微掷?……  啊?!!  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小妾!被他宠爱!离炤简直不敢把这两点想在一块。  微掷曾经拔过她的翎毛,自然认识她,为何还要找个一模一样的鬼魂当他小妾!  究竟是拔翎毛在先还是找小妾在先?  如果是拔翎毛在先,还故意找了个和她长相雷同的小妾,这……这摆明了就是意淫!  离炤越想越窝火越想越愤怒,再加上今日本就受了太多严重的刺激,此刻已全然无法细想下去,虽然尚且顾忌当下自己白鲤思北的身份,强忍着没有发怒质问,但理智还是不由自主地在重重重压下分崩离析。  这时又听微掷沉声质问于她:“我的翎毛呢?你何时归还?”  微掷不提还好,一提这事,离炤顿时想起被拔翎毛的耻辱,新仇旧恨,一浪接着一浪,心底的怒火一串再串,终于毁了她最后企图强撑下去的冷静。  她握紧拳头,倏然抬眸看向微掷,就在微掷眼中闪过一抹微光时,敖澜与她几乎同时开口:“被她不小心弄丢了。(敖澜)”“我有也不给你!(离炤)”拍桌子大怒!  微掷扫了他二人一眼,最后看向敖澜,“三日内她若还不回翎毛,你我的约定便算作废,到时候我会将她做成魂线,终身供我驱使。”  “诶,不可不可。”敖澜连连摆手,“她已是我的人了,你若那么做,我会很伤心的。”  “已是你的人?”微掷显然不信,“我从未听说,龙帝已经娶妻纳妃。”  敖澜不急不缓地道:“实不相瞒,今日早些时候,我刚与她缔结姻缘,还未来得及告知旁人,微掷兄既然凑巧问起,不如就做我们的第一个见证人吧。”敖澜边说边伸出左手小指,右手掌心拂过其上,指端便显出一根红线,红线的末端,正绑在离炤右手的小手指上,微掷自然识得,那是姻缘线。  离炤看着那根姻缘线,心头怒火瞬间没了一半,她怎么险些忘了,她现在是谁……还有那天地为证的誓言,方才拍桌子的手也悄悄收了回去。  她幽幽看向敖澜,与他同向天地叩拜时,这根姻缘线便牵起了彼此的宿命,若非一方魂灭,将一生不变不断,思及此,离炤顿感愧疚,再无心思挑衅微掷。  微掷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而他小妾的鬼哭声依旧在殿中回荡……  理智恢复,离炤亦想通了一件事,以她目前的身份,即便交不出翎毛微掷也不敢如先前所说那样对她,因为此刻的她已是海族的帝妃,动了她,便等于动了整个海族,微掷自然明白这么做的后果。  所以微掷恹恹地闭上了眼睛,不发一语。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无回转余地,离炤不再担心翎毛的事,只是今日他二人想要离开幽冥地府,想必也没那么容易。毕竟微掷方才受了龙之吻的重创,主谋是敖澜,帮凶是她。虽然当下看起来微掷尚无异动,但眼前这杯太过醒目的酒……  这时忽听敖澜道:“你这小妾能歌善舞,确实不错,不过我怎么瞧着神似一人?”  离炤闻言暗暗一惊,难道他曾见过自己?印象中,在到绮霞殿前,她从未见过敖澜。  这时却听微掷道:“我小妾能歌善舞,你小妾会做什么?”  敖澜似笑非笑地看着离炤,道:“这你算问对了,白鲤一族的女子生来便有一种能力。”  微掷哼了一声,“你指的是生育能力吧。”  敖澜笑道:“可不是,她能给我生十七八个呢,这事,你小妾就做不到了吧。”  离炤眯起了眼,十七八个?!   微掷忽道:“我的酒不好喝吗?”  敖澜与离炤对视一眼,二人显然都知道,这酒喝下去容易,想要消受却必定无尽的难。  “只顾说话了,倒辜负了微掷兄的盛情美意,”,敖澜意外地端起了酒杯,在微掷的注视下,镇定自若地道:“微掷兄,请。”  微掷却不回应,先看了眼离炤,后又问敖澜:“你的小妾似乎不愿领我的盛情。”  离炤早已想好不喝这酒,若敖澜与微掷因此翻脸,她正好坐山观虎斗,顺带为自己讨个公道,她已经看微掷不顺眼很久了!  岂料敖澜似早有打算,不待离炤回答,便接口道:“哪里,她只是不会喝酒罢了,再说喝酒伤身,这酒我替她喝了便是。”话音刚落,敖澜伸手一抓,隔空吸走了离炤桌案上的酒杯,这反倒令离炤有些诧异,敖澜不会不知道这酒有问题,难道他真的打算喝?  微掷看着那两杯酒,微眯起了眼,他没有坚持,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一饮而尽。  敖澜竟也丝毫未曾犹豫,随即将面前的两杯酒痛快喝下。  离炤心头一跳!  放下酒杯,敖澜道:“与夫人叨扰多时,也是时离开了。”不待微掷回答已到了离炤身前,牵起了她的手。  “翎毛若能寻回必定送还,他日若有机会,必定回请。”敖澜声音尚在大殿,人却已远去。  而微掷并未阻拦。  可他二人尚未离开地府,敖澜便已色变,离炤心知不妙!便听敖澜道:“是死魂酒。”  离炤闻言顿时大骇!    ****************    敖澜靠在离炤身上,面色发黑,且越来越黑,艰难地对她说:“去桃林。”话刚说完便不醒了人事。  离炤看着他黑如墨炭的脸,心知不妙。  敖澜这个模样自然不能回海族,离炤便依他所言送他到了桃花林,刚将他放在榻上,便听他似醒非醒地吐出两个字:“结界……”  离炤心知死魂酒的厉害,当下明白敖澜急需排出体内死魂,只是这酒内的死魂一旦放出,小则桃花镇,大则方圆数百里,所有生灵都将被死魂吸食殆尽。如设结界,可暂且控制死魂在一定范围内,虽只控制一时,不过也足够了,只要等他恢复,他自会有办法收复这些死魂。  眼见敖澜指尖黑血欲滴,心知情况紧急,离炤无心多想,急忙离开桃花林直飞向了桃林上空。  自天空看去,桃花林方圆数十里,飞禽走兽无数,而此刻敖澜排出的部分死魂正以极快的速度吸食着生命,不过眨眼间就已将方圆数里的生命吸食殆尽。  离炤快速设下结界,虽来不及救出结界内的生灵,但至少可让外部生灵免受涂炭。  放眼望去,结界内已是一片死灰,再无任何生命迹象,死魂吸食生命的速度实在太快,若非她相助敖澜,此刻不只这桃花林、桃花镇甚至更远的地方,都将成为百年内寸土不生的死城。  思及此,离炤对微掷越发惧恨,没想到他竟会用死魂酒这么阴毒的招数,目及腕上黑线,不由得心生忧虑。  这根黑线只要轻轻弹动便能瞬间将她送到微掷眼前,这根黑线微掷如何为她戴上,又将何时消失,她一点也不知,总觉得这根黑线并非引路这么简单,戴在自己身上迟早是个祸害。可当下无法取下,也只有小心戴着,不敢有丝毫碰触。  再次看向结界,死魂虽杀不死敖澜,却会吸食他的灵力令他变弱,以他现在的状况,欲想收复所有死魂恐没那么容易。其实她也有能力收复这些死魂,只是冒然出手,必将暴露自己实力,引得敖澜怀疑。毕竟真正的思北与自己相比,着实有些差距。  眼下也只有暂且守住这里,等待敖澜醒来。  此刻,方圆百里有些灵气的飞禽走兽,已察觉到了危险,开始大规模迁徙,唯独桃花镇的镇民自发现这里出现了异象,派人前来探看,幸好有她所设结界阻断,否则这些人必已化为灰烬。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  不知不觉,已是第三个夜晚。  星星挂满夜空,天边独月孤明。  三日内,结界内已有变化,离炤在天上看得清楚。敖澜已排尽了死魂酒此刻正在沉睡,其周身亦有结界守护,死魂无法靠近,想来再过不了多久,他便会醒来。  此刻回想,以他的能力,若少喝自己那杯,必然已经醒了。  或许他早就知道那是什么酒,更知道她无法消受。  若她真是思北,一杯死魂酒足已吸去她所有灵力,即便不死,也会元气大伤甚至被逼现出原形。  而此刻的他,因多喝了那杯酒……灵力至少损失了千年。  轻轻抚上右小指尾端,红线立现。一端系着自己,一端系着他。  那时他说:“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龙帝敖澜与白鲤思北,自愿结为夫妇,此生相守,誓不背弃!”  那时他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似永恒的镌刻,刻在这天地之间,也深深刻进了她的脑海。  即便此刻回想,心中亦会激起千层浪。  只是……  当时的自己太过惊骇,却忘了,却忘了……  他说的是思北……  不是她离炤。    满天的星斗,风轻云淡。  月下,他睡得安详。小指的红线发出异样的光,似温柔地轻喃……  就在这时,忽听一人道:“没想到你真在这儿。”  回头意外地看到了封岸假扮的“华苏”。  封岸自然注意到结界内的敖澜和不断冲击结界欲逃出来的无数死魂,他不问缘由,只道:“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帮你。”  离炤按下了他欲结界的手:“不必了,你怎会突然来此?”  封岸正欲回答,却恰好瞄见她指端的红线,面色丕变。  封岸怔在哪里,看着敖澜,看着那根红线,没有追问红线为何将她与敖澜连在一起,只是这样若有所思地看着,没有任何动作和言语,良久,久得仿佛面前的一切都变成了幻影。  离炤知道封岸看着什么,却无心辩解,只问:“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闻声,封岸终于移开了盯住敖澜的目光,看向离炤,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般云淡风轻地道:“我听说你被冥帝微掷带走,心中担忧,便想了法子出了绮霞殿,正想着如何进地府找你,便从一群小鬼那得知敖澜已带你出了地府去了人间,后招来人间飞禽探问,方得知你们在此。”  封岸说得轻巧,但离炤心知肚明,他所谓出绮霞殿的法子必没那么简单。  绮霞殿周遭设有结界,除结界外还有诸多守卫,其中最差者也有千年道行,就算强如冥帝微掷,也只能强行通过外层结界,无法破除内层,更何况是封岸。若无敖澜手令,封岸根本无法随意进出,可敖澜手令并非寻常之物,绮霞殿中拥有者寥寥无几,封岸初来乍到,又怎能轻易得到?  封岸却不解释,目光懒散地环视了一圈,忽然抬手,在离炤的结界内加了一层迷雾,结界内顿时被浓雾弥漫,外者再探看不清。  离炤不解,便听封岸道:“海族帝王受了重创,这事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  离炤虽觉有理,但这并不像封岸会做的事,他应巴不得……忽听封岸道:“你即安好,我便回去了。”  他就这么走了?离炤有些不信。却见封岸真的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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