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兰殿里祖孙的一场谈话又是不欢而散。    这回皇帝绝不会妥协。谢世宜是谢守昌唯一的女儿,且是整个谢家唯一的嫡女。    其父为九门提督,除掌管未央宫九门之外还负责全京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禁令、保甲等,手中握有五万精兵。    其兄谢世原,正四品都司,掌三万兵马镇守四川司。    若谢世宜嫁给了李沅,他日一旦后者起了心思,结果可想而知。    即便李沅是个不可能再登上宝座的哑巴,这样的威胁对一个帝王而言,也实在太过巨大。    第二日早朝,诸事议毕。    皇帝突提起左相家中的小儿子来,他道赵延文采斐然,只是现已二十,怎么还未娶妻。    后日为乞巧节,为庆佳节,朕有心替其做媒,寻一位好姑娘赐婚。    左相心中猛然生出不安,额间隐隐冒出细汗,却又不好拂了今上的'好意'。    谢守昌立在皇帝右手下方第三位。  他的双掌悄悄交握,与左相不同,此刻他倒是希望皇帝能真的下一道圣旨赐了婚。    左相家中虽也不好对付,可总比嫁给豫亲王要好。    只是这时站在他前方的右相孙柳却站了出来。    他与薛太师相交甚密,是同门师兄弟。    孙柳行礼道:“ 圣上,老臣有事要禀。”    皇帝眉头微皱,十分不满他来扰事,只是这人年高望重,他也不好因小事责备。    “ 爱卿有何事?”    “ 圣上您若想要赐婚,臣倒记起这两日来京中传言的一桩妙事。”    “ 坊间道豫亲王同谢大人家中的女儿情投意合,郎才女貌,是为天作之合。”    “ 臣想,若您欲庆乞巧以示皇恩,不如赐下圣旨,令王爷同谢家女成婚。皇家婚嫁向来为京中百姓最为注目之事,以臣之见,如此最为圆满。”    谢守昌余光望向他东侧自成一列立着的豫亲王。    只见其同平日里一般垂首静默,似无知无觉,仿佛不在此间,已神游天外。    谢守昌叹,指望这位哑巴王爷出来说上几句是万万不能的了。    “哦?” 皇帝轻叹,“ 这般巧,朕正好欲将谢卿家中的嫡女许配给左相之子,以结文武之好。”    “ 回圣上,以臣所知,谢大人之女心悦王爷已久。”    爱女婚事竟被提上金銮殿上商议,谢守昌只觉颜面无存,可再煎熬他仍心存一线希望。    大殿上一时静了下来,众人皆未料到会有此局面,一时只隔岸观火,不做表态。    僵持不下之际,皇帝出口道:“ 咱们怎将左相与谢爱卿给忘了。这也是他们两家的婚事,朕不妨一问。”    “ 两位爱卿如何想?”    二人出列,齐声道:“ 回圣上,臣等单凭圣上做主。”    皇帝闻言一笑,他望了望始终沉默的豫亲王,愉悦道:“ 既如此……”    “ 听闻这二人已有肌肤之亲。” 不知是谁在底下悄悄说了一句,霎时便如水入沸油锅一般炸开。    “ 肌肤之亲!”    “ 莫非已珠胎暗结?”    谢守昌面色煞白,嘴唇哆嗦不止,恨不能五感俱丧。    “ 吾也听闻……”    “ 非也,非也,不是暗结,是有一桩巧遇。”    “ 像是说的皇寺那处……”    皇帝沉着脸望着下首一团乱糟糟,愤怒犹如烈火,烧得他满心燥乱。    “ 住嘴!” 他一声低斥,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又做回规矩体面的臣子。    这群老东西,有时简直如市井妇人一般,闲话纷纷。    “ 尔等这般做派,怎能替朕治理好这盛世江山。”    李沅低垂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嘲讽笑意,只是谁都不会去注意他。    皇帝深吸口气,面色恢复如常。    已有肌肤之亲……他暗中咬紧下颌:“朕下旨……令豫亲王与谢世宜择日成婚! ”    这回老祖宗该高兴了罢。    什么蕙质兰心,秀外慧中配材雄德茂,经明行修的场面话皆没有,只一句含有怒气的敷衍。    谢守昌与豫亲王却不得不装出喜悦恭敬的模样,行跪拜礼,领旨谢恩。    谢守昌前脚踏入谢府,不过一刻便又有宫中旨意传来。    谢府众人跪在大门前接旨。    黄门高声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九门提督谢守昌之女谢世宜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皇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    今豫亲王李沅年已二十又六,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谢世宜待宇闺中,与豫亲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谢世宜许配于豫亲王为王妃。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三月后,九月二十四日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谢世宜跪在地上脑子发懵,豫亲王三个字一出她便傻了。    三月后,九月二十四日,立冬前。    “谢世宜接旨——”    谢世宜喜极而泣,高声应道:“ 臣女谢世宜,接旨! 吾皇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夫人终支撑不住,跪坐在地。    同一时刻,豫亲王府。    李沅扣响三个响头起身。    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李升亲自携旨出宫。    他乐呵呵道:“ 奴才恭贺王爷大喜! 主子爷繁忙,这旨意是老祖宗亲下的,日子也是老祖宗瞧了一夜才斟酌着选的。”    李沅转身疾笔写:多谢公公,本王又叫老祖宗操心了,有劳公公替本王问老祖宗安。    这两日本王不便再入宫,过段时日必再去向老祖宗请安。    “ 王爷客气,您的终身大事是老祖宗的一桩压在心底的病。这事一了,老祖宗开颜,咱们底下做奴才的也一同乐呵。该是奴才们谢您!”    “ 王爷安心,这事奴才心中有数,您的心意奴才必定替您带到!”    宫里的人走后,谢府里头霎时一团乱。    谢守昌扶起谢夫人,谢世宜握紧手中的圣旨乖乖跪在她母亲身旁。    谢夫人起身,望向谢世宜的目光中透出灰心的失望:“ 这是你自己选的人,你现下笑着要嫁给他,将来吃了苦可不要后悔。”    届时即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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