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畅畅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 易端端练琴练到魔怔,到胃被饿疼才察觉到时间。楼下一片黑暗,他一边下楼一边给董畅畅打电话。听到铃声响起来时,他差点一脚踩空掉下去。 “回来了怎么不开灯呢......”他咕哝着,把客厅的灯打开,发现自家妹子这会儿已经换了身家居服,抱了个垫子,眼圈通红苦大仇深地坐在沙发上。 “你领导又给你气受了?”易端端有些稀奇地看着董畅畅的红眼圈。“嘿,你还真的哭了?” 董畅畅瞥了眼易端端,又偏过头没说话。原本止住的眼泪又开始不停地留。她回家后把脏衣服换了下来,接着大脑就开始不停地回放方才在饭店里发生的事情。 这会儿她冷静下来,也明白了梁嘉逸是在关心她。可是当时她怎么就上头了觉得对方看低自己呢?再加上突然杀来的大姨妈...... 她跑走的时候不知道梁嘉逸有没有看到她脏了的裙子。 今天一晚上,简直是把她下辈子的人都丢干净了。想到这里,不禁又悲从中来,眼泪更是哗哗地往下落。 易端端见她哭成这样也是束手无策,连忙坐到她身边揽她入怀,像小时候一样轻拍着她的背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人哄得不哭了。 “晚上吃了吗?”易端端见她不搭话,自己起身往厨房去。他拉开冰箱,就剩了两根菜叶子,外加一颗鸡蛋。 怎么这么凄凉...... 易端端合上冰箱门。 “我吃过了。”董畅畅的声音中还带着点哭腔,把怀里的抱枕往旁边一扔,双脚收到沙发上,抱着膝盖继续发呆。 “吃得什么啊?”易端端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也不说给我带点回来,有没有良心。” “......”吃的采薇阁的边角料。 点好了餐,易端端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一屁股坐到她跟前开始交代事情。自家妹子虽然现在在房地产行业,但是她从前也是个拉琴的,且拉得还相当不错。如果不是她后来自己放弃,现在有多大成就也说不定。因此,音乐上的事情他都喜欢和她讨论。 聊到最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色起来。 “我今天下午和格雷戈谈了下下一张唱片的事情。”易端端是DG的签约音乐家,格雷戈是他的经纪人。下一张专辑的筹备之前一直在说却总卡在选曲的问题上。这是大事,董畅畅立即收拾了情绪,从一旁扯了个抱垫认真听了起来。 “我决定了,下一张录巴赫的大无。” 巴赫的大无,是对巴赫做所的大提琴无伴奏组曲的简称。这套巴洛克风格的曲子古往今来一直是对弦乐家的试金石。其难度之高绝,影响之深广,自是不言而喻。罗斯特洛波维奇直到花甲之年才鼓起勇气灌录整套巴赫大无,董畅畅不知道易端端是抽了什么风,要在三十不到的年纪里录这套曲子。 “你是觉得自己拿弓的手飘了,还是一位巴赫老爷子他顶不破棺材板了?”听完易端端的决定,董畅畅先是张大嘴愣了两秒,接着手中的垫子直接对着易端端的脸扔了过去。 “什么人啊,就不能鼓励鼓励我......”易端端一把接住垫子,不满地咕哝着。正要反击,被他扔一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外卖小哥动作很快,这会儿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易端端出门取外卖,正好看到隔壁邻居梁嘉逸也站在门口。他接了快递朝对方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回去,没想到却被叫住。 “这么晚了还没吃?” 又是麻辣香锅,也不知道是给谁吃。大晚上那味道从外卖盒里钻出来,隔着老远就能闻得到。梁嘉逸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他想起之前中午董畅畅点的外卖,就是这个味道。这会儿看易端端出来又取了这家的外卖,心里极不是滋味。 他刚带她去采薇阁吃了至少要预约三个月的饭菜,还是比不过这几十块的地沟油麻辣香锅? 他手中还提着方故淮给他打包的豌豆黄。方才董畅畅走得太快,他又被方故淮绊住,没能及时追出去,就这么把人给放跑了。 带着方故淮给他打包好的豌豆黄,他把车开回来后没回家,就等在董畅畅家门口。 跟个傻子一样。 想去解释,说自己就是怕她受委屈,关心则乱,脑子都混了。可人站在她家门口,却又鼓不起那个勇气按门铃。就怕自己过多出现让易端端觉得她和自己有了些什么,到时候事情难办。 他就只想把她好好护起来,可仔细想想,自己又哪有那个立场。 他对她,在自己朋友面前早已成了司马昭。只是这傻妞还浑然不知,还以为这就是单纯的邻居照顾。 “哎,练琴给练忘了。”易端端呵呵一笑,站住和对方又聊了起来。下个月的演出结束后他就要飞国外巡演,又是将近一年回不来。远亲不如近邻,他还指望这位邻居能多照顾下他家畅宝儿。“等过几天剧院把票给我了,我让畅宝儿给你送几张过去。” 梁嘉逸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把手上提着的豌豆黄递了过去。“采薇阁的豌豆黄。”他说。“没吃过,是专门带回来的一份。” 易端端没想到对方这么大方。 “晚上吃重油的不太好。” 豌豆黄被红色漆木盒子装着,端的是雍容大气的风格。见识过了采薇阁的内部装潢,易端端提着那食盒一进来,董畅畅一眼就认出了来源。 “隔壁的那个梁嘉逸肯定是我的乐迷。”易端端把麻辣香锅方桌上,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捏了块豌豆黄就往嘴里送,特别得意的对着董畅畅显摆。“采薇阁的点心说送就送。” 董畅畅猛地从沙发上起身,劈手夺过那食盒,拔腿就往楼上自己房间跑,也不顾身后易端端气急败坏的吼叫。她一溜烟就跑回卧室,打开盒子,原本一套十三幺的豌豆黄被易端端吃了好几个,再也凑不齐一套胡牌。也不知怎么着,她就是难受委屈,眼泪又哗哗地往下不住地流。 ----------∞ ∞---------- 董畅畅憋着一股气。也不知是在同谁较劲,那天晚上之后,她就格外卖力地工作。好像这样就不会想起那晚窘境。 有了这一层的气,她再工作起来就格外的卖力,也不知是在同谁较劲,好像非得要做出什么成绩,就要让别人好看。 结果这一较劲,还就真搞出了些事情。 古汉台的案子流程走得很快。董畅畅做好的陪标方案也上交了隋松涛,之后再交给了陪标公司去比稿。比稿的那天是隋松涛带着田薇还有另一个资深员工去的,董畅畅留在公司咸鱼。这种毫无悬念的比稿没什么人想去浪费时间。 一上午,领导不在公司,到是方便了同事们放松。董畅畅咬着酸奶吸管,一边听着前辈们聊行业八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资料。 周围的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远盛集团的梁嘉逸。 “远盛不是最近刚拿下沧江市的那块地么。”有人提起了最近土地拍卖的事情。“那可是块硬骨头。” 这件事董畅畅也有关注,远盛集团拍下的沧江市的那块地在沧江市四环外的郊区,据说是想要开发成旅游度假区。那确实是块风水宝地,不是什么历史名城,所以没有挖到文物古墓之类的风险。但依山傍水,最适合旅游开发。聂魏格兰同远盛合作已久,不出意外的话,那块地的规划方案会落在她身上。 “可不是硬骨头,民风剽悍,不知道到时候远盛的太子爷要怎么啃。” 说着说着,话题又飘到了远盛的少东家,梁嘉逸。远盛现在的董事长梁鸿还没退下去,人称大梁总。他的独生子梁嘉逸五六年前回国,从集团中层开始做起,到今年已是集团二把手,一般被称作“小梁总”。 董事会有两个大股东的二代也在远盛,而无论是那两个二代还是专门请来的职业经理人,和他一比相形见拙。大梁总离退休也没几年,没打算找职业经理人,就指望着儿子继承衣钵。 一会儿说他以前做建筑师时的作品,一会儿又说他回到远盛后的作风。董畅畅捏着面前资料的纸页,眼睛长久地停在这页的第一行,悄悄听着前辈们谈论的八卦。 “长得是帅气,也确实是有能力。就是相处起来太烦了。” 董畅畅抬起头,看向那个抱怨梁嘉逸“太烦”了的前辈徐进。徐进瞧见董畅畅在看他,对着她笑了笑。“小董还不知道吧,也是,刚来,还没和远盛的小梁总合作过。” 董畅畅摇头,接着又探寻地看向徐进。 徐进半个屁股坐在桌子上,手里一只网球倒来倒去,声色并茂地同她讲起曾经和小梁总合作的事情。 “......来来回回改了八百遍,那位爷还是不满意,真是我见过的最龟毛的甲方。当时就差点把笔塞给他让他自己来写来画。” “人家那也是真懂,哪次提的意见不是正中要害一阵见血?毕竟以前是在哈姆尼的建筑师。”另一个前辈王洛笑着接住徐进扔脱手的网球,又朝着徐进的肚子砸了过去。说罢,他转向董畅畅:“烦是真的烦,但和小梁总一起做项目,却是能学到东西的。你做好心理准备,远盛的那个案子八成会落到田薇的组,到时候好好跟着学习。” 董畅畅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把头低了下来。平心而论,梁嘉逸真是个好邻居,自己那天脾气上来就那么把他甩到采薇阁,也不知这算不算把人彻底得罪了。 那天的脾气怎么就那么大,明明就是两句误会解释清楚就能搞定的事情。真是要被自己打败...... 她颓废地趴在桌上,想象未来同远盛合作时的场景。会被针对吧?或者直接把自己踢出项目组也有可能。 啊啊啊啊她那天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啊!丢人丢面不说,还把人给得罪了。苍天啊大地啊,能不能穿越回去让她挽回一下啊!! 这样颓废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 仿佛就是在嫌她不够烦似的,前脚她还在头疼自己到底把梁嘉逸得罪到了什么程度,后脚职场上的又一击霹雳照头就朝她霹了下去。 隋松涛和田薇他们比稿结束回来了,结果毋庸置疑自然是他们赢,但田薇脸上却没几分好颜色。隋松涛通知田薇和徐进的组立即去开短会,董畅畅捏着本子笔就要跟在比稿归来的那几个同事身后进会议室,却被最后面的林宣拉住。 “怎么了?”她小声问。 林宣看了田薇一眼,手指并成掌往自己脖子上一横。 啊?这什么情况啊! 谜团很快就解开了。 所有人都到会议室后,隋松涛对今天比稿的结果做了个简短的总结。 “我们的方案甲方很喜欢。”这是自然。 “田薇的组,继续跟着古汉台的案子走。同时,另一边,远盛那边在沧江市的案子也要开始启动,沧江的案子就先交给徐进的组,相关资料一会儿到位。” “好的,没问题。”徐进靠着椅背转了转笔,爽快地答道。 “今天之后,董畅畅转到徐进组里。”最后,隋松涛轻描淡写地宣布了这个小小的人事变动,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就宣布散会。 “董畅畅留一下。”被雷劈了一样的董畅畅心神晃晃悠悠地从椅子上起身,正要跟着同事们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隋松涛叫住。 这是要干嘛?干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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