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越带着苏嘉珞赶到的时候,纪连躺在自己的侉子里,两条腿伸的老长,何元成住在花园路附近的一个中高档小区里。他们调查的信息显示,这个何元成的父亲是在四十年前跟着英国的外商来到中国的,两年后与何元成的母亲成婚并生下何元成。    何元成的父亲是一个高知识分子,但是专注于宗教,他千里迢迢带着自己的全部身家来到这里,是为了继承自己先辈的意志,继续他们家族一直坚持的传教事业,这份事业也自然而然地传到了他唯一的儿子何元成的手里。    可是何元成看起来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道貌岸然,纪连曾经也一度以为他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可是从他和杨凤丹的私情上来看,他似乎只是靠着这个教会来敛财而已,那个福利院背后应该也是一笔黑账吧。    可是又是什么样的机缘让何元成这样看起来带着一些自满的男人和一个比他大十二岁的女人纠缠到一起呢?    纪连正在琢磨着的时候一辆熟悉的车开进了他的视线,他从摩托上跳下来,立在路边。    潘越一下车就扔了一瓶水给他:“刚刚路上买的,还顺便给你们家伙计买了吃的,记得转账给我。”    “我们这给你当免费劳动力,你请顿饭怎么了?”纪连大大咧咧喝了口水,还真是有点渴了,他瞟了一眼旁边正在啃着面包的苏嘉珞,心里想着这丫头也不知道趁机敲潘越一顿。    “你这边有进展吗?”潘越拿过望远镜来看了一眼前面,何元成的窗帘一直拉着,不管是人在不在,白天或者是黑夜,他们在这盯着的那几天都没见过他们家窗帘打开过。    “你一个人应该能盯住他吧,如果他出来,就开车跟着。”纪连长腿往摩托上一跨,看了看潘越健壮的体格觉得就算是动上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我刚刚让保安大哥替我送了小礼物进去,现在我就先去等着瓮中捉鳖就行了。”    “去哪?”潘越对于他这一顿骚操作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知道他这瓮中捉鳖指的是哪个瓮。    苏嘉珞十分默契地已经上了车,纪连的摩托嗡的一声开了出去,空气里还回荡着他的尾音:“烂尾楼!”    小区内的那栋看起来略显冷清的独栋别墅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何元成看到门口的信箱里放着一个信封,他四处看了一眼,拿着信封又闪进院子里。    ****    与此同时,在十几公里之外的一栋破旧的筒子楼里,也有一家房门被敲开了,入眼的是一张明丽的笑脸:“请问是王庆先生吗?我们是凌海区公安局的警察,请您配合一下调查。”    相对于身后的男人,女孩子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接受,一般在这种走访之类的调查中,女警官总要比男警官显得容易接受一些,余晓晴自然而然地就打了头阵。    开门的是一个面露菜色的年轻男人,相貌称不上英俊,顶多算是中等水平,但是一双漆黑的眼睛倒是挺好看的,个子也挺高的,就是看着过于瘦弱了些,可是看起来是个温柔的人。余晓晴从一个女孩子的角度基本上能够理解为什么方晓云会喜欢上这个男人。    他似乎对于余晓晴他们的到来有点不耐烦可是还是碍于他们警察的身份让他们进来了。    “我们只是简单了解一下情况,你不用紧张。”余晓晴看着王庆一直紧紧抿着嘴巴,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试图缓解一下他的情绪。    王庆也和方晓云一样不是本地人,但是在罗宁市带了很多年,也算是半个本地人了,听他说话的口音根本听不出来他有什么乡音。    李向阳捏着手里的记录簿,看了王庆一眼,他刚刚因为余晓晴的安慰而稍显缓解的情绪似乎又紧绷了起来。    “你是基督徒?”余晓晴环顾了一眼他这个简单的屋子,里面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也看不出来家里有和基督教相关的东西。    “算是吧。”    “算是?”余晓晴看他的样子有些犹豫不决:“之前的记录里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现在怎么又变得模棱两可了?难道你以前对我们说了谎?”    王庆的脸色很差,两个黑眼圈挂在眼下,眼睛里的血丝似乎也昭示着最近他的状态并不是太好:“我没有说谎,只是我现在已经不算是基督徒了,我做了违背主的事情。”    李向阳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指的是和已经订婚的方晓云在一起?可是你当时并不知道内情,不是么?”    “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其实还有……”王庆有点犹豫不决,似乎在想着自己该不该说出来:“其实都是我的错!”    他突然双手掩面,情绪似乎濒临崩溃:“是我,是我害死了晓云!”    余晓晴和李向阳两个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到底隐瞒了怎样的真相。    “当时晓云的未婚夫找过来之后,我知道了真相的确很生气,尤其是我每次一想到之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更加不能控制我自己,晓云求我和她复合,可是我不能忍受这种欺骗,我觉得自己一直都在被她玩弄,后来她就用死来威胁我,让我出去见她一面,第一次的时候我去了,那个时候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就不太好,她脱光了衣服站在我面前,还说为我在身上纹了一朵玫瑰,说她自己始终只喜欢我一个人,她是不会嫁给老家那个人的,她愿意把自己给我。”    王庆说到这里的时候满面的悲怆,抬头看见余晓晴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讲的太过露骨,可能会让这位女警官不太自在,于是说了声抱歉。    作为警察比这更露骨的场面都见过,余晓晴自然是不介意的,但是对于王庆的体贴她倒是没意料到,看起来这个男人不像是和别人合谋害人的那种人,或许他只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我当时很愤怒,因为作为一个基督徒,婚前性行为是不被允许的,这个我和她说过很多次,我们在交往的过程中也一直保持的很好,我当时可能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有意识到她的异常,只觉得她从来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如此而已。”王庆说起来满是后悔。    “后来,她又联系了我几次,我都没理会,因为我是电脑技术员,所以当时在教会还负责了我们教会的一个网站论坛的建设,那个论坛是公益的,定期会上传各种圣经的译本,也会宣传一些教会的活动之类的,活跃的人数也不少,其中有一个板块是用来灌水的,大家会在上面分享自己的心得感悟,或者说祈祷之类的,我那时候就把这件事发到了帖子上,因为我其实心里也有一些害怕和担心,我怕晓云她真的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我是去求助兄弟姊妹们给我帮助的。”    余晓晴突然打断他:“那个网站地址方便给我们么?”    “可以,”王庆拿出手机翻开一个网页打开给她:“就是这个人,我在那个论坛上认识的,这个叫费尔的用户,他当时跟我聊了很多,给我提供了很多帮助,他跟我说主会帮助每一个善良的信徒,如果她真的有心悔过,主不会放弃每一个人。”    一听到这个名字,余晓晴和李向阳心里一颤,他们看了一下费尔和王庆的聊天记录,他说的无非都是那些宗教中的话,但是这些话到了他的嘴里似乎有了一种奇怪的力量,好像总带着一种蛊惑的感觉。    “后来我就一直没有搭理晓云,我觉得这些都是她之前犯过的错误所导致的,她应该接受惩罚,后来她给我打电话我还很愤怒地挂了她的电话,谁知道她……谁知道……”    余晓晴看得出来王庆是一个善良的人,他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可是这件事对于他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在方晓云去世的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或许他一直认为,如果当时自己可以伸出援助之手,方晓云就不会丢掉性命,又或者是他在方晓云面前那套关于“应得的惩罚”这类的说教让她失去了最后一点希望。    余晓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丧失爱人后又丧失信仰的男人,对于人而言,精神的力量永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的多,没人可以去斥责他,可是他自己不会原谅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余晓晴走的时候能留给他的也就只有这么一句了:“很多时候我们所以人都在这人世间寻找一个可以倚仗的东西,例如信仰,又或者,爱情,但是无论什么,都不足以让我们放弃生命,方晓云她只是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从王庆家里出来之后,余晓晴觉得心情莫名有些压抑,这些事情或许并没有改变方晓云这个案子的性质,但是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这种案子更给人一种无力感,尤其是当你知道这种心理被人利用的时候,有时候最可怕的往往不是用刀去伤人的人,而是用语言,利用人心去害人的人。    余晓晴的贝齿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唇:“李队,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魔鬼!”    ***    纪连给何元成送的信是用故意扭曲的小学生字体写的,一共两行,第一行是:“耶稣说:“我不是拣选了你们十二个门徒吗?但你们中间有一个是魔鬼。”    第二行写着:今晚八点,烂尾楼。    落款是费尔。    纪连也是撞撞运气,对于这个何元成,他其实拿不准,但在杨凤丹这个案子明显要比方晓云的要复杂很多,牵扯到的人也更多,这个何元成到底和费尔是什么关系,又在这些案子里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就靠今晚的引蛇出洞计划了。    时间还早,盯人的苦活儿累活儿都交给潘越了,他带着苏嘉珞先是回家换了一套西装,苏嘉珞还是头一次看他穿的这么正经,所以他敞着领口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的确有点吃惊。    说实话他穿西装的样子挺帅的,宽阔的肩膀将西装衬的很好看,苏嘉珞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扬起下巴扣扣子,又整理了自己的领口,有点愣神。    纪连从镜子里看到苏嘉珞的表情,唇角勾起一个笑容:“怎么?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吧。”    苏嘉珞舔了舔唇,扭头就跑下了楼,纪连笑了笑没说话,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来去年在灯会上买来的面具拎着下了楼,一边喃喃道:“今天还真是场大戏。”    穿着西裤骑车不方便,他们这次是打的去的烂尾楼附近,这还是苏嘉珞第一次和他这么近距离坐着,浑身都透露着不自在,她时不时瞄一眼旁边的纪连,对于他这身装扮当真是有些不习惯。    “偷看什么?想看我这张脸的话,回家让你看个够。”    前面的司机倒吸一口凉气,从后视镜里都能感受到司机师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感觉。    苏嘉珞莫名红了脸,一路上头再也没敢往他那边扭一下。    到地方已经差不多天黑了,纪连先是找了一个容易躲起来的地方安排好苏嘉珞,让她听自己的指挥行动,他自己则是找了一个可以看见入口的地方,静静等着约定时间的来到。    可是直到七点五十九,他也没见一个人影子来,就在他扯下脸上的面具准备放弃的时候,苏嘉珞超乎常人的敏锐听力让她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来了。”    纪连侧身从旁边看了一眼,的确在烂尾楼门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个中年男人正左右看了一眼,朝着屋里走进来。    他的右手似乎往怀里揣了一个什么东西,神色异常紧张。    纪连轻轻嘘了一声,缓缓扣上了脸上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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