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着这么个理,昨儿又出了那样的事,怕是有第一便有了日后的无数次,初起试探试探罢了,瞧着这架势,便知日后也是不安宁的。    再者说柳觅初也不大放心将紫桃一人放在这里,人若真有心害你,是防不胜防的,当下便出了主意:    “搬去我那里住吧,我本就一人住着,倒嫌闷得慌,多个人多少有些烟火气,二来你我也方便照应一二。”    紫桃自是不同意的,“这如何使得,说出去能叫哪个服气?你是不知,你一人住一间院子本就引了许多闲言碎语了,怕是随便挑一个出来都对你颇有微词,我若再住过去,名不正言不顺的,不知背后要如何被人戳脊梁骨呢!”    “你竟还在意这些?”    紫桃一副长姐姿态,不以为意道:“我自是不在意的,听得多了早已无甚感觉,我是怕连累了你。”    柳觅初坦然:“这就无碍了,你不在意,我更是不在意的,况这种话,我怕是听得比你还要多,何曾不舒坦过?你要是不来,反倒要我难过了。”    紫桃面露犹豫之色,柳觅初知道说动了,趁胜追击又说了好半天,才说服了紫桃搬去芳华居。    此事本是不必同孙妈妈报备的,然柳觅初还是遣了入画过去说一身,孙妈妈自不会说道什么,讲一声“知晓了”,又让入画捎了一篮子点心,方才回去。    两个人住在一起,自是热闹了些,柳觅初心下不知为何,总觉得温暖,待紫桃更好了些,不过就是有个问题困扰着,紫桃在蔷薇轩的时候是有丫头伺候的,可这丫鬟照着凝欢馆的规矩是两位姑娘同使一个的,她离了蔷薇轩无甚,只这丫鬟是肯定不能带来的了,如此一来,紫桃身边就没了伺候的。    她思虑过一番,入画怜年都是自小跟着她的,情同姐妹,若要她放出去伺候别人,心下多少有些舍不得,好在紫桃是个明理的,一早便同她说了,一个人反倒方便些,本也不是被人伺候着长大的,此番倒是更自在了些,柳觅初见她情真意切,便没再说什么了。    紫桃从周府回来后便一直歇着,身心俱疲,柳觅初是晓得的,再说牌子也未做好,便一直无事可做,可到底是养成了习惯,怕是自身也爱好这个吧,紫桃一日不曾落下的练曲儿,声音清脆好听,如黄鹂般清甜。许多时候无事可做,她便坐在院子里的回廊上,瞧着她唱曲儿,仿佛也能明白些那周乡绅待她真心的原因。    这几日牌子做好了,孙妈妈遣了丫鬟送了来。柳觅初暗叹一口气,当真觉得无忧清闲的日子果然少,若她记忆不出错,就这几日的光景吧,周乡绅就该上门来了。    果不出所料,紫桃挂了牌子的第二天,傍晚约莫酉时,周乡绅便寻了来,紫桃本不知道点牌子的人是他,故而听到前院的丫鬟来回禀,换了衣裳就去了厢房。    过了足有一个半时辰才回来,厨房早做好了晚膳,柳觅初坐在桌前等着,吩咐入画她们:“你们先下去吃,莫要饿着了。”    怜年晓得姑娘的脾性,没说什么,行了礼便带着入画下去了。    没过多久,紫桃便一脸落寞的回来了,柳觅初瞧着,登时便明白了几分,忍着一直不说,两人各怀心事的用完了晚膳,她才拉着紫桃的手细细的问。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紫桃的嘴张了又张,终于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捏着手帕同她说:“我家老爷……也不对,便是从前我嫁的那人,方才来寻我了。”    柳觅初配合的问:“他找你却是做什么的?”    “还能如何……”紫桃神情郁郁,悲中又带了一些喜,“总归是想让我回去罢了。”    “那件事他可知晓了?”    紫桃明白她说的是周家的那位长子,说到这里又有些嘲讽,道:“只字未提的,怕是还被蒙在鼓里呢,你也晓得他那夫人,算个顶精明的,如何肯让这件事传出去,老爷又是个不甚关心家中事物的,如何能知?”    “那你又是怎样回他的?”    “我是念书少,但也不会这样傻。出了这等事我如何还能再回去?没人提又怎样,我心内总归是有了芥蒂,只要想到,就觉恶心害怕。我不否认自己还对他存些感情,可是断不能为了这个就把后半生都送进去,况他对我的在意至多也就到这里了,不会去细究更多,若以后再出了类似的事,你是知晓我的,再也承受不起了。”    苦巴巴的讲完这些,眉头倒松开了不少,想来自己也是个明白的,偏要找个人说出来才觉解郁    柳觅初心下很快就有了想法。    紫桃又说,“说到这里我便要同你提一提了,好歹我也算半个过来人,凡事都想的透些,此番就是要告诫你,以后选丈夫,莫要同我这般瞎眼,你须知,若一个男子当真打从心眼里爱怜你,便是什么事都能察觉出来,不会像我一样。”    说罢苦笑了一下,柳觅初本就是宽慰她的,本不放在心上,因着她此生活着唯一的目的不过为父报仇罢了,情爱一事,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上辈子方赫显算个意外,就算如此,跟着他的另一半意图不过也是借他之手更进一步而已,重回了今日,却是连想都不再想的,这辈子,她不打算走这一条路了,就算她心中苦涩、思念,也不会再想了。    可是听她这么一说,却觉心中不畅,不由得想起了上辈子同方赫显相处的细节。毫无疑问,他是爱怜她的,可若真如紫桃所说,她为何还会受尽委屈呢,便是从最最厌恶她的陆羽纱这里,都不知吃了多少闷亏,她咬牙不说,每日以笑脸相迎,她以为瞒着他他便不知,现在想来他那等胸中存丘壑的人怕是什么都看在眼里吧,但他却从未开口说过什么。    不知为何,柳觅初顿觉有些心酸,到底是她付出过真心的人呀,不知怎的,命运弄人,终于还是渐行渐远了。    想到这里她又多了几分真诚,点头示意自己都听进去了。    紫桃犹自沉浸在自己的难过中,没发现柳觅初的异常,握着柳觅初的手求主意:“我最是了解他,一日不成,下次肯定还要再来的,我不能不应,平白为妈妈惹了麻烦,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快帮我想想这可如何是好。”    柳觅初就等着她说这句话,立时笑道:“这有何难,交给我就是了,硬的来不了,我们便说理,让你去肯定是不成了,下回他若再来,我替你去说。”    紫桃有些犹豫,“不好吧?你还不曾挂牌便出去见外男……”    “你若再这般,我就当你是不信我才不愿我去的。”    果然,思忖了一会子,她就答应了,又同柳觅初把他的性格脾气说了一通,防着周乡绅发作。    柳觅初一一记下,等全说道完时候已经不早了,她二人方才各自睡下。    *    谁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倒是真没想到紫桃搬来芳华居这件事都能起些幺蛾子。    风声总是要传漏出去的,况她们本也不打算瞒着旁人,这不过第五日头上,孙妈妈就寻上了门来。    “有些事需与你商量商量。”孙妈妈的表情有些严肃。    柳觅初沏了一杯茶放在孙妈妈面前,问:“何事?”    孙妈妈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道:“念安,我知你心软,可也不能万事都心软。”    “何解?”    她叹了一口气,说:“罢,也是我思虑不周,竟给她们留了嚼头。”    柳觅初何等蕙质兰心之人,孙妈妈说到这种地步,一猜便知晓了七八分,她问:“为着紫桃之事?”    “可不就是,今儿一大早便联名来了我这里,要个说法呢,我全撵了回去,但总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那妈妈是什么意思?”    “总要有个交代,暂时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我知你是个有主意的,便来同你商议商议。”    柳觅初略作沉吟,这样的事她确实没想到,无论如何她搬来,蔷薇轩里的姑娘多少不舒服,竟不知到了这样的地步,确实要有个说法才行,妈妈坦诚,来与她说道说道,她更不能让妈妈难做。    然退一步确是可退一步,却不能叫她们觉得这是妥协,此事有些难办呢……    入画随侍左右,听完了全程,本不该说话的,可看着姑娘这副思考的样子,她却忍不住了,说道:“我有一主意,不知姑娘和妈妈可愿意一听?”    柳觅初自是没什么意见的,孙妈妈在她这里更是不拘礼。    入画说:“这有何难?便对她们说紫桃姑娘是交了银两入住的,若她们也想,自去妈妈那里交钱便是!”    柳觅初不由得失笑,话糙理不糙,不得不说这不乏是个好主意,竟是她想的太深了,本是可以如此简单就解决的。    晚上紫桃回来,柳觅初同她说了这件事,紫桃一脸“早说如此”的表情:“早知她们不会善罢甘休,这般穷追不舍,可见这些年对我存了多少的怨恨。”    “要说有些恶性子就是如此,你本是同她们一起的,有朝一日突然过得比她们好了,她们自然是看不惯不服气的,要与你添些堵,你若真如她们所想,把这事放在心里时时念着,可不是苦了自己?”    紫桃听了捂嘴笑:“以前瞧着你冰雪之姿,只当你是个出尘的,不想私下里也是这般。”    柳觅初满不在乎,大方的承认:“我本俗人,活在尘世里,难免蘸些烟火气。”    又问:“入画这法子可是好?往后她们若再为难与你,你便拿这话堵了回去。”    熟料紫桃生了别的想法,坐在桌子前半刻,才说:“左右我后半辈子是嫁不了旁人了。”    柳觅初猜不透她的意图,示意她继续。    “唱曲又能唱几年?说白了,我们虽则是清倌人,却与这街头爱红楼的红倌人无甚的区别,都不过吃了一碗青春饭,过了这几年,再往后又能做什么去?回来的时候我便思量了这件事,今日叫你一说,倒是定了我的想法了。非我自夸,我的曲艺还是不错的,教养小姑娘不成问题,不若我往后就留在这凝欢馆做教习嬷嬷如何?既堵了她们悠悠之口,也有了后路。”紫桃细细同她讲明。    因着到底不是自己的事,柳觅初不曾往这一层上想过,目下听她这么一说,顿觉十分可行,紫桃的小曲儿她是听过的,确实很好,如她所言,教养小姑娘足够了。只不过一想到紫桃这样一心想着找个依靠的愿望终究是不能实现,还是为她可惜了一把。    大抵人生终归如此,总是不能一偿夙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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