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午休时间,陆濛正准备给顾建年打电话问问顾红兵的事,徐燕青的电话打过来了。 “濛濛,我跟你爸还有小柏报了个北京郊区的两日游,今天晚上不回来住了,跟你说一声。” 听见老妈这么说,陆濛有些愧疚。 爸妈带着弟弟来北京玩,她都没怎么好好陪过他们。她把车给老爸开,想着有弟弟在,他们在市内玩玩就够了,完全没想到老爸这年龄,开一天车出去玩会累。 “好好好,妈,你们注意安全,回来我给你报销团费。”陆濛赶快表忠心。 “嘿嘿,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徐燕青美滋滋的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陆濛才想到一个问题,今天爸妈和弟弟都不在家,她是不是没办法继续睡在顾建年的房间了? 毕竟不需要装恩爱夫妻了,她再凑过去,显得脸皮有点厚,有点伤自尊啊…… 陆濛想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就给于苗苗打了个电话。 于苗苗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风风火火,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什么事啊,大中午的打电话,耽误我睡午觉长高。” 陆濛笑喷,“恶不恶心啊,还长高!奔三的老萝卜干了,不缩水就不错了。” “人如果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于苗苗义正词严地说:“长高就是我的梦想!陆濛,你可以嘲笑我,挖苦我,但是,你撼动不了我对梦想的追求!它永远仰望星空,永不褪色!” 逼王出征,寸草不生。 不过陆濛不打算认输,关于星空,她也有话要说。 “昨日我夜观天象,见西南方天狼星似有异象,紫薇星黯淡无光,五华山方向虹光突显,今日……” 于苗苗:“说人话!” 陆濛:“我家今晚就我和顾建年,我要不要继续睡他房间?” 听陆濛讲完事情的经过,于苗苗的鄙视都快溢出手机了,“这还用犹豫吗?当然是继续睡啊!陆濛,我发现你怎么一遇到跟顾建年有关的事,智商就自动变成了负值呢?” 陆濛厚着脸皮,“荷尔蒙的激增抑制了我的智商?” 于苗苗:“滚蛋!以后这种破事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浪费时间。” 陆濛灰溜溜的挂了电话,决定按逼王于教主说的办。 晚上顾建年回来得很晚。陆濛已经躺下了,才听见他开门的声音。可能是怕打扰她休息,他的脚步很轻。陆濛一一直等到他洗漱完毕上了床,才装出刚睡醒的样子,“你回来啦?” “嗯。”顾建年淡淡应了一声,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眼眶有点凹陷。 管理那么大的公司,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他应该也很累吧?陆濛犹豫了一下,决定长话短说,“建年,我今天在杂志社看到……顾红兵了。” 顾红兵这三个字像一个定身咒语,瞬间把顾建年定在了床边,让他一下子动弹不得。 但很快,最多两秒钟,他就恢复了淡定。他的眸子波平浪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地望向陆濛,“他对你说什么了?” “他要了我的手机号,说想见你。”陆濛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根本不该把手机号告诉顾红兵。 顾建年一言不发地掀开被子躺下,沉默了很久,他才开口对陆濛说:“我讲个故事你听吧。这个故事不是很愉快,希望不会影响你的睡眠。” 陆濛侧身躺着,静静地等着他的故事。 “很多年前,九月的一天,有个男孩上了小学,成了一年级学生。老师让同学每人交65元的书本和教材费。男孩的妈妈是个家庭妇女,没有收入,于是,他到麻将馆去找爸爸要这笔钱。听说儿子要钱买书,这位爸爸顺手抄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劈头朝儿子砸过去,‘买输?老子都输了一天了,还让老子输?还要买输?’男孩被烟灰缸砸得头破血流,长大之后,头顶上还留着那条疤痕。” 陆濛的心紧紧缩成一团。顾建年的脸冰冷如铁,每根线条都写着冷酷和轻蔑。她转过头,不忍再看。 “男孩的爸爸赌博酗酒,打老婆打孩子是家常便饭,烟灰缸砸头这种事,其实算不了什么。他最卑劣的事,是把儿子送到一个赌友家里过夜——那个赌友,是个同性恋,有恋童癖。” 陆濛骇然扭头,惊惧地看着顾建年。 “男孩的妈妈知道这件事之后,拿菜刀跑到赌友家抢回了儿子,连夜把儿子送到姥姥家,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她跳进了护城河。第二天,男孩跟着姥姥去见妈妈最后一面。妈妈的脸很凉,很硬,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把它焐热。” 顾建年的声音变得很轻,微微颤抖。他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重新看到了命运狰狞的影子。 “建年……”陆濛潸然泪下,她伸手摸索着,在被子下紧紧握住顾建年的手,“对不起……” 她终于明白了他噩梦的内容,她想紧紧拥抱他,给他一些温暖。那个小小的顾建年,拼命哭喊着想要唤回妈妈的六岁男孩,让她心如刀割。 顾建年没有挣扎,也没有回握她的手,他平静的躺着,最后轻声笑了笑,“现在你都知道了。” 陆濛宁可他不要笑,宁可他像刚才那样冷酷,他这声轻轻的笑,比苦涩更苦涩,比苍凉更苍凉,比所有陆濛能想到的词语都更让人心疼。 “都过去了,睡吧。”顾建年抽出自己的手,闭上了眼睛。他重新竖起了铜墙铁壁,把陆濛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陆濛并不怨恨,因为她终于明白,他并不是天生冰冷不易靠近,不是天生深不可测难以捉摸,曾经,那个小小的顾建年,那个睁着稚嫩双眼,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憧憬的顾建年,他的心,也是热的。 她想宠爱他,想对他好。 半夜,陆濛突然被雷声惊醒。外面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树枝的阴影在窗户上摇曳,被风撕拉成各种可怖的形状。 陆濛扭头看看顾建年。他也睡得很不安稳,脸埋在枕头里,身体缩成一团,似乎在躲避什么。 是梦见童年的自己吗?又回到了被打骂被□□的日子吗?陆濛怜惜地伸手,想帮他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出乎意料,顾建年的额头很热,汗珠都是滚烫的——他在发烧! 陆濛翻身去找体温计和退烧药。体温计找到了,退烧药却怎么也找不到。陆濛这才想起来,那盒退烧药过期了,上次收拾东西的时候被她扔掉了。还忘了新买一盒备用。 大半夜的没地方买药,陆濛把毛巾打湿放到冰箱冷冻,试图给顾建年物理降温。可是没有用,顾建年的体温根本降不下来,温度计量了一遍又一遍,一直都是38.7℃。 他的嘴唇已经干得裂开,陆濛给他喂水,他也只是闭着眼喝掉,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濛掏出手机开始打车,不能再拖了,必须送顾建年去看急诊。 雷雨夜车不好打,陆濛等了好久,才打到一辆出租车。 “建年,醒醒,我们去医院看急诊,你发高烧了,不能再拖了。”陆濛叫醒顾建年,帮他把外套和鞋子穿上。 顾建年迷迷糊糊的任她摆弄,他坐在床边,很乖,很安静。 “妈妈,建年乖,建年以后都乖乖的……”脑海里忽然响起这句话,陆濛心里一阵酸楚,情不自禁低头在顾建年额头上亲了一下,“真乖。” 好容易走到小区门口,出租车司机却打电话过来说:“这边路面被淹了,车子过不来,我得从东边那条路绕过来,你们要再等一会儿了。” 陆濛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好,那您快点,注意安全。” 雨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无孔不入,朝两人身上脸上泼洒过来。顾建年身上越来越烫,陆濛担心他被雨淋了病情会加重,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她一手撑伞,一手费力地想把衣服从袖子里褪下来。 可能是她的动作惊醒了顾建年,他睁开眼睛看了陆濛一眼,发现她在努力脱衣服,马上明白了,他接过她手里的雨伞,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不用。你这样会生病的。” 他的声音很嘶哑,带着高烧病人的含混不清,可他的手臂却很有力,明显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陆濛毫无防备地被他拥入怀中,她的脸就贴在他的胸口,她的额头碰到了他下颌新长出的浅浅胡茬,微微的麻痒。 全身倏然绷住,每一块肌肉都是僵硬的,陆濛睁大眼睛不知所措——这是第一次,顾建年主动拥抱她。 也许只是不想费口舌说服她不要脱衣服,也许只是为了帮她挡住一些风雨,也许只是因为他强大的责任心和良好的教养。也许这个拥抱和他所有的善意一样,都和爱情无关,可陆濛还是觉得幸福,心底还是有喜悦滋长蔓延。 倾盆大雨,天地静默无声,陆濛吸吸鼻子,轻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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