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也没有想到,小小一道圣旨,带来的却是熙朝格局未来十年的改变。    谢婉说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止是说说而已,有谢景湛和谢岚一明一暗的支持,谢婉很快就在谢家军中如鱼得水。    甚至更甚。    在发现妹妹谢婉在武力和军事上远超自己的才能之后,谢景湛开始主动退位让贤,不着痕迹的将谢婉推到前列,树立谢婉在军中的威严,将自己定位成辅佐者,谢婉的左膀右臂。    也许正处于极度忙碌状态的谢婉一时没有察觉,但时日久了,还是感觉出了他的意图,因此特意空出一个下午,准备去寻这个一直并不怎么熟悉的兄长深谈。    她想要地位,想要力量,但同时也不想让别人相让,尤其这人还是她血缘上的亲人。    长身玉立,英挺俊朗的年轻将军在书房心无旁骛的练字,听到下人的禀报后,并不惊讶,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他放下笔,欣赏了一会自己的作品,勾唇笑了笑。    谢婉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说来谢家仅有的一双儿女的长相都很有欺骗性,只看着,都不会想到他们是战场上少有的优秀武将。    反而像是清贵书香世家出来的子弟。    不过这个想法在她瞥到青年手上上好宣纸时戛然而止。    她瞪圆了眼睛,努力收敛起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    纸是好纸,墨是好墨,只是那字……    谢婉不忍评价,实在是她最初学会写字的时候也比它好看。    起码不伤眼睛。     谢景湛仿佛没看到她怪异的表情,不疾不徐神色淡定的收好放到一边,走过去为她拉开一张椅子,还顺便倒了一杯茶,这才笑道,“小婉儿可知道来看哥哥了。”    很是委屈的样子。    谢婉刚入口的茶顿时喷了出来,还倒霉的呛到了喉咙,连连咳嗽。    谢景湛顿时急了,抢下她的茶杯,忙给她拍背,“慢点慢点,急什么,又没人给你抢。”    谢婉生无可恋脸,这是有没有人抢的问题吗?而是她发现自己之前仿佛认识了个假哥哥。    她认识的谢景湛是什么样的呢?就算人不在长安,也陆陆续续有美名传来,堪称长安贵女最想嫁的郎君之一。    文可安社稷武可定边疆,擅长丹青,曾拜一位有名大家为师,又曾口若悬河辩退外族使者。    总之是位文武双全的公子。    武,谢婉是绝对不怀疑的,但文,谢婉表示,之前是她瞎了眼。    不说之前那狗爬一样的字体,光从刚才那杯茶谢婉就瞧出来了,她这位兄长在文一道上绝对没什么天赋,顶多是谢夫人逼迫做的表面功夫。    想了想,谢婉觉得她还是要尊重一下她的兄长,保留他作为兄长的尊严。    收拾好仪态,谢婉直接开门见山,“哥哥最近在忙些什么?”    隐隐带着些质问的意味,也表示了她心底的不满,谢景湛闻言果然正色起来,也不摆什么兄妹情深的姿态,尽管他的确想和妹妹好好相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低头理了理袖子,淡淡道,“自然是忙些该忙的。”    谢婉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你不需要这样。”    谢婉是不满的,还有些被轻视的愤怒。    如果谢景湛摆出要和她一争的态度,到最后无论胜负,谢婉都不介意,可他没有,主动退出,甚至还推了她一把,要说二人之间感情有多深那是假话,从小分隔两地的兄妹能有多深的感情,在谢夫人面前默契上演的兄妹情深不过是假象。    加上谢婉又是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透着冷情的人。    两辈子一起,真正被她放入保护圈的不过收养她的师父和谢夫人两人。    这也是她为什么想要获得权力的原因,对军队感兴趣是一回事,不想再让谢夫人再有这样的经历才是主要。    谢婉对朝廷一直以来都没有好感,但也深切的认识的到了,处于这样的地位,权力才是根本。    很巧的,谢景湛和她的思维同步了,他轻笑了下,眉目张扬耀眼,在谢婉困惑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你不要多想,我并不是为了你,我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个能力,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希望,有朝一日,我和父亲做不到的事情,你能办到。”    “而且,”谢景湛眨了眨眼睛,“见证一位女元帅的崛起,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说着自我贬低的话,眼中却没有不甘失落,反而是对后者的跃跃欲试。    看的出来,并没有勉强。    谢婉回想起这位兄长在武之一道上的表现,还有谢岚对他的评价,不得不承认,他很强,只是受限于大环境。    这个世界,并没有内力一说,起码谢婉没有见到,这里的将军士兵也只是依靠手脚功夫。    谢婉也大致意识到了他对自己的误会,有内力的自己就像高于他们一个层次,补上经验,比他们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有心无力,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这种情况,谢婉刚起了把内力心法外传的心思,脑中的警戒线就陡然绷紧,仿佛冥冥中一股力量在警告她。    说不出口,谢婉也失去了再和谢景湛交谈的心思,勉强达成共识,就离开了谢景湛的住处。    谢婉在桌案前俯身提笔,案上铺好的宣纸,墨香在鼻尖弥漫,她执笔的手却迟迟未动。    那种感觉又来了。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谢婉很少想过去的事,一来最初这具身体是真的孱弱,二来谢夫人虽然爱女儿,但要求也是真的严格,要学的东西很多,谢婉忙碌起来自然没空去伤春悲秋。    但现在,谢婉才真正去面对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她会不会突然离开?    如果她死去了又会怎样?    回去还是真的死亡……    这都是她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种种表现一都在提醒着她,她来到这里绝对不是正常途径,不是人们普遍意识上的地府投胎。    她没有经历过地府,没有见过传说中的孟婆,只是一次意外袭击昏迷之后忽然来到这里。    这个世界和她原来的世界是不同的,没有多国并立的格局,没有以武犯禁的侠客,轻功内力通通没有。    谢婉轻叹一声,颓然的放下笔,她如今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的生活就像偷来的一般,但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    谢景湛发现经过书房兄妹达成协议之后,谢婉更拼了,像是在赶时间一样。    他跟谢婉提过,让她注意身体,谢夫人每次见到她身上的伤都很后悔,又担惊受怕,觉得不该纵容她。    谢婉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也尽量避免带伤出现在她面前。谢夫人无法,转头就去骂谢景湛,说他不中用,让妹妹受这么重的伤。    谢景湛哭笑不得,又不能反驳,总不能说你闺女可能干了,谢家军里头差点要成了她的一言堂,剩下的一点小蛀虫也马上要被她拔出去了。    两人在达成协议之前就有默契,军中的事都是瞒着她的,谢夫人只知道谢婉在军中混,具体情况不知。    和年轻气盛的谢景湛以及从来不知朝廷为何物的谢婉比起来,谢夫人思想中还是有忠君爱国的,尽管朝廷不仁。    要知道两人在做这近乎叛国的事情,肯定会阻止。    和谢夫人相对的是谢岚,很出乎意料,谢岚不仅不排斥两兄妹的行动,甚至还指点他们,有最熟悉谢家军的前主将在,谢婉花了近三年时间一步步蚕食掉谢家军,让谢家军变成名符其实的“谢家”军。    一日,谢婉从校场回来,准备洗漱,自从掌握谢家军后,谢婉待在军营的时间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泡澡解乏成了奢侈享受。    “将军,”谢婉刚刚闭上眼,就听到阿琉的声音。    “什么事?”谢婉闭上眼睛,问道。    “将军,那位的信。”阿琉递来薄薄的一封信,又无声的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浴室的门,每次将军收到那位的信时都不会允许人在场,尽管她跟在将军身边三年多,也不知道那位到底是谁。    听到脚步声远去,谢婉才展开信,阿琉是她这几年新培养的心腹,这些人也是谢婉进展缓慢的关键原因。    女子身份是她一直以来最大的短板,她需要亲信,完全属于她的亲信心腹,而不止是用智谋或者武力征服的人。    就像谢婉一直让身边的人唤她将军一样,她在渐渐淡去别人对她女子身份的印象。    展开信,谢婉的轻松之色渐渐退去,染上凝重。    和楚寒的交易也是不得已为之,从离开长安开始,谢婉就上了对方的贼船,再加上她需要一位在长安的内应,帮她迷惑皇帝的眼睛,两人的交易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楚寒帮她遮掩,让长安城的人忽视这里,谢婉保证会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    而现在,这个时刻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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