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心中好奇:“何为不得永寿?”    没想到连霁月也摇了摇头:“不知,我之一脉,自有传承起就不曾有人违誓过,只知自来就有这一约定,至于是如何制约门人的,恕我学艺尚不及先祖,无法勘破!故你需谨记,我传授你谋略之道、纵横之术、行兵布阵,能学多少、能用多少,是你自己的本事,但我绝不会为你的复国大业出谋划策!”    长安倾身作揖:“谨受教!”    霁月点了点头:“你虽非我脉正式传人,却也算师承我派学说,给师祖磕个头去吧!”    长安应诺,诚心诚意地给鬼谷子磕了几个响头,这一刻,她才感觉,她跟这个只存在于历史传说中的传奇人物的联系,有了几分真实感。    接着霁月便带着长安离开了鬼谷洞,带她在谷中熟悉:“谷中没有禁忌之地,但你最好在学有小成之前,不要乱走。谷中颇多前人留下的五行八卦、机关阵法,免得误入误伤!”    长安点头表示明白。    许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悲愤、恐惧终于如决堤的洪水一般爆发了出来。长安当晚就病倒了,几乎人事不知。    梦中都是鲜卑军在宫中大肆屠杀、父皇母后在烈火中挣扎嘶喊的场景……她明明知道那是梦,可是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只能深陷在这样惨烈的情境中一遍又一遍地感受,无处逃脱。    不知过了多久,梦中的画面开始慢慢淡去,周身有了丝丝凉意。鼻尖萦绕的也不再是血腥气,而是阵阵竹香。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一瞬间茫然地自己身在何处,然后记忆开始慢慢复苏。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你醒了?”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长安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扯出了一丝笑容:“劳烦先生了!”    霁月端着一直温着的汤药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长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端详这张脸,终于没有了那种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没有了他那独特气质的干扰,反而把五官衬托得更让人觉得惊心动魄,整个人都像是一颗发着莹润光泽的珍珠。    “你病得不轻,也难为你一个小姑娘能强撑到现在!喝药吧!”    好在霁月本身医术不差,不至于让长安身处深山无人医治。可出乎意料的是,长安的病却没有像最初预料的那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反而一日沉重过一日,人也一天天消瘦下来。    霁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依旧是每日按时送饭、按点喂药,没有一点多余的表示,也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长安心中更是消沉,霁月万事不萦于心,自己也不过是他对别人的一个承诺而已,还想得到怎样特别的关怀吗?    直到有一天,霁月给她送药的时候,突然看着她道:“若是离了他人给予你支撑,你是不是再也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长安猛地抬起头:“你此话何意?”    “你不是一直都在等着我安慰你、劝解你,告诉你活下去的意义吗?你已经没有力气自己站起来了是吗?”霁月很认真地凝视着长安,又问了一遍,似乎是非要逼着她去直面这个问题。    长安恼怒的眼神迷茫了起来,她转过头,一语不发地望着窗外,好一会才缓缓道:“我可以自己给自己找到活下去的意义,我可以!可我害怕那么做,特别害怕!如今能支撑我走下去的无非就是复国的信念,还有国破家亡的仇恨!我害怕自己有一日会变成只为复国而活着的傀儡,更怕以后的每一日必须要靠仇恨支撑才能活的下去!”    “那么现在,那日的问题,我再问你一次,你如今是只想找个安身之所、避祸之地,还是想要学有所成,将来重新入世?”    霁月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这样的问题,长安却分明懂得了他的意思。    她犹豫了,久久无法做出回答。国破后一直被一股信念支撑着走到现在的长安,在一场大病之后,在这个问题面前突然间变得不知该如何选择了:“我……我不知道!”她低着头道,完全不敢去看霁月的神色。    “那你愿意相信我吗?”清凌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长安猛地抬起头,发现霁月的脸上并无如她所想的失望或是不满的神色,那双常年古井无波的眸子正看着她,带着一种温和的力度。    长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双眸子瞬间染上了笑意:“那你便相信到底吧!纵然有一日,你真的变成了满心仇恨的复国傀儡,也还有我陪着你呢!没什么可怕的!”    长安无法描述此刻的感受,感激也好、触动也罢,强烈得让她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自国破之后一直慌乱无助的心却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而霁月这个人,这才真正走进了她的心里,成为了她的生命中极为特殊的存在。    那日之后,长安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了起来。霁月每日带着她出去看山看水、兴致来了便抱着琴席地而坐,随意地奏上一曲。有时也会在云雾缭绕的清晨,领着她,带着画具走到高处,将眼前这一片仙境付诸笔上。下雨的日子,他们便待在书屋里,各自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心中却宁静地如同时间已经静止了一般……    她想,这大概就是岁月静好的感觉吧。她太喜欢这样的日子了,这样的日子如果能过上一世,那便是世间至幸了。    霁月再没有提过要教导她的事情,每日里只是带着她纵情山水、弹琴作画诗酒茶。    时间一长,当那种宁静、舒适的感觉渐渐成为了一种常态。长安的心中却渐渐升起了一种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焦虑、不安。如同身在梦境之中,梦境再美好,也到底有一种失真感,心里没着没落的。    长安不再能够投入地享受着这样的生活,目光中都开始带上了焦躁。她不知道霁月当时应承教导她的承诺是否还有效,还是他已经对自己彻底失望了?    突然有一天,霁月开始不再带着她游山玩水了。    长安心里纳闷,便问了出来。    霁月调侃道:“游山玩水?我还以为我是每日拉着你出去受罪呢!”    长安赧然,原来霁月早已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那日我问你的问题,你当时说不知道,现在该是知道答案了吧?”霁月突然问道。    长安猛然晃过神,这才明白霁月这些日子以来所做一切的用意所在!她的信念、意识既然已乱成了一锅粥,那就让心来做出回答。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是再喜欢也过不了这样的生活!她的心太沉,飘离不了尘世。    长安心中叹息,她再羡慕也永远成为不了霁月那样的人!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霁月那日的安慰是悬崖边拉住她的那只手,而要真正的爬上来却只能靠她自己!    长安问霁月何时开始正式授课。    霁月却风马牛不相及地说道:“谷里的竹屋每间都有自己的用途,我没想过会有外人入住,所以也没有备下多余的。你前一阵生病,就让你先行暂住了。如今你病好了得尽快搭好自己的屋子才是。”    “我……我自己搭?”长安指着自己,震惊地问道,实在不知道霁月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霁月疑惑地看着她,仿佛在奇怪她那么大的反应:“谷中就你我二人,再加个孩子,不然还能让谁搭?你哪日搭完,我们就哪日开始正式授课!”    长安认命般地点了点头,只恨不得再躺下病上一病才好。    第二日她便提着镰刀砍竹子去了。长安过去跟着云起学过一段时间粗浅的拳脚功夫,可本身时日尚浅,且云起也没有认真在教,所以此时全无用武之地。刚砍下了一棵,她已累的气喘吁吁。竹子高大,光砍对她来说就是巨大的考验,更别说还要一棵一棵地搬运过去。况且,她根本一点不懂如何搭建房子,真是愁死她了。    长安放下了手中的镰刀,靠着一棵竹子坐了下来。她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霁月既然答应了收留她教导她,根本无需因为这种事情为难她。他既然要让她自己搭建屋子,肯定是有他的用意所在!    她觉得自己得好好想想!她咬着手指揣摩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果来,便想着先解决问题再说!竹子她是砍不动也拖不动了,不如先去学学如何搭建屋子好了。    想着,她便放下镰刀去寻霁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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