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永乐宫再次归于平静。 陈贵妃铁青着脸,领着赵漓回了甘露殿。身后的赵漓埋着头,颇为不甘地跟在后头,从方才她一直便隐忍着,只是没找到机会发泄罢了。 同她一比,陈贵妃怒火更盛,郁卒在心,差点要呕出血。 她精明了一辈子,便是皇后也没能叫她吃过什么亏,偏偏生了这么个不知所谓的女儿,真是丢尽了脸面。若她惹了旁人也就罢了,非得惹了谢家人,碰上了宋氏这个护犊子的,连带着将陈家也拖下了水。 真是愚不可及! 出了永安宫的宫门,赵漓终于憋不住了,同陈贵妃道:“母妃,这回我真的没有对谢长安做什么,她真的是自己晕倒的。”谁知道她会这么倒霉呢,偏偏晕倒在她面前,叫她背了这口黑锅。 陈贵妃停住脚步,眉梢里头都藏着一丝嘲讽,也不知是对着谁。 “可见平日教你的都忘得一干二净。” 赵漓撇着嘴,无声地嘀咕了几句。 “怎么,嫌我说得不对?”若是可以,陈贵妃真想掰开女儿的脑袋,看看里头塞的是不是棉花。同是她生的,怎么女儿同儿子的差别竟然这么大,任她怎么教都是白费功夫,“你若真的有点脑子,就该知道今日之事,不论是不是你所为,皇后和镇国公夫人,连带着那位谢夫人都会借题发挥,牵连到你身上。至于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远没有那么重要。” 赵漓低头不语,俄顷又道:“难道我真的要去跪佛堂?”还有那二十戒尺,真传出去,她这公主的面子往哪里放?那些伴读,还不一个个地排着队来笑话她? 陈贵妃冷笑一声:“谁叫你得罪了她的好儿媳呢。” “凭什么?”她一个公主还比不过一个臣女? 赵漓从来就没有服过谢长安,从前没有,现在更没有。自她知道长安二字是皇祖父亲自取的,便自此恨上了谢长安。 陈贵妃没有理她,凭什么,自然是凭着谢家的权势声望。若非如此,你看皇后可还会那么稀罕这个儿媳妇。 另一头,锦心也出了大殿,跨过门槛后,她望着快到了头顶的日头,心头忽然涌起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得罪了二公主和陈贵妃,往后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在永安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否则,以陈贵妃和二公主那锱铢必较的影性子,如何会放过她? 不过,无论如何她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这还多亏了二公主,若不是她直接承认了,自己也不会这么轻松地就被摘出去,最起码,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就免不了。锦心轻一脚重一脚地往前走,路上差点撞到了一个宫人。 锦心知道这是邹嬷嬷手下的大徒弟,素来听话乖巧,人缘也好。锦心见她手里端着药碗,便问了一句:“这是给哪个的药?” “方才太医吩咐煎的药,给谢姑娘的。” “那就赶紧送过去吧。”锦心再没有多问,赶紧让了道叫她先走。 小宫人一路捧着药去了大殿,同皇后娘娘禀告了一声之后,正准备去喂药,忽见谢夫人从座位上起来,朝皇后娘娘道:“皇后娘娘,臣妇也进去看看吧。” 皇后这才想起来,宋氏已经在这儿瞪等了许久,约莫早就想去看看女儿了。“本宫倒是忘了,你也正惦记着女儿呢,快去吧。” 宋氏感激地福了福身子,同小宫人往里头走去。 她在这儿坐了这么久,皇后同镇国公夫人说了什么话,她却一点都不记得了,心思全放在里间,里面的一静一动她都听得细致。虽然知道女儿没有醒,可过去看看总是要放心些。 皇后见人没影儿了,抬眼看了看儿子。若是平时,这会儿应该是走了吧,今儿却还待在这儿,可真是难为他了。 宋氏随小宫人走到了床前,刚接过她手上的药盏子,就见儿女动了一下。 “长安?”宋氏赶紧坐过去,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 许久无声,宋氏正要唤人,忽然又见女儿动了一下手指头,随即慢慢睁开了眼。 谢长安一瞥到宋氏的衣角,立马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宋氏急得发慌:“长安,你到底怎么了,可醒来了没有,赶紧说一声啊。”她都快揪心死了。 谢长安忍着心里的异样,平缓了许久,终于将那股后劲儿给压了下去。再次睁眼,已经瞧不出有什么凶狠劲,还是同往常一样。 宋氏差点没有给她急哭了:“你这孩子,可吓死娘亲了。” 谢长安心中愧疚,可这种事太过怪异,叫人不好开口,忙道:“我才醒来,刚见到光有点儿不适应。” 宋氏将信将疑,主要是这两次真的将她给吓坏了。一次在家里,好歹身边都还有人说话,叫做什么就赶紧做什么,叫请大师便赶紧请大师。可这回是在宫里,她便是再关心女儿,也不能说得太多,叫皇后娘娘心里不舒服。 是以,宋氏不论怎么担心女儿,仍旧老实地坐在外头,同皇后一道等着。太医没瞧出什么,宋氏也不敢提什么大师,生怕旁人以为女儿怎么了。 “我又晕倒了?”谢长安看到自己躺在床上,又看到宋氏手里还拿着药盏,半是怀疑地问道。 “是晕倒了,难不成你都不记得了?” 谢长安摇了摇头。 她确实不大记得了。只依稀想到,自己在御花园里头遇上了二公主,行了礼之后,身子便不舒服了,好像还被二公主拉去了什么地方。 “我记得二公主……” 话未说完,宋氏便打断了她的话:“别提她了。” 说着,又叫左右的宫人先出去候着。 谢长安望着她娘,大概猜到了一些事情。 宋氏对二公主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这回又故意害她女儿,不管长安晕倒究竟是不是因为她,故意为难长安却不假的,心思狠毒也是不假的。宋氏焉能有什么好脸色,只同女儿道:“这回的事,都是二公主挑起来的。既然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咱们,咱们何必再给她陈家人留面子。” 宋氏扶了扶女儿的脸蛋,瞧她醒了却还有些憔悴,疼惜地不行:“你放心,爹娘和祖父都会给你出了这口气的。” 谢长安软软地问了一句:“二公主不曾受到什么责罚么?” 宋氏呵了一声:“有陈贵妃护着,又能受什么责罚?” 于宋氏来说,赵漓罚得再狠都难以平息她心里头的怒火,更何况她先头还被陈贵妃恶心了一下。若没有赵漓,她女儿如何会出事? 离上次晕倒,就只隔了五天而已啊。 想到这儿,宋氏方才的担心又化成了忧虑,只是这会儿谢源不在,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只好先将这忧虑压下来,靠近了些问道:“那现在觉得如何了?” 谢长安轻轻地靠在娘亲怀里,脑子尚有点迷糊,分不清自己到底好没好。可即便分不清,她也觉得自己定是摊上大事儿了。 宋氏如何看不出女儿的神色,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皇后和镇国公夫人的说话声。 宋氏立马闭上了嘴,愣是没再多说一个字。 皇后同镇国公夫人也是听了宫人的禀报,这才知道人醒了。皇后想也没想就撇下自己儿子,同镇国公夫人一同进来探望。 皇后是想将她们母女俩多留一会儿,多少用个晚膳再走也不迟。 可宋氏心里存着事,不得不再三推拒。 皇后心知留不住了,也就没再强求。左右礼部已经开始筹划了,六礼走完,便能将人迎到皇子府了。 皇后固然着急,尤其是儿子回来之后,想要赵景宸成家立业的心思便更迫切了。 母女俩也没有再耽误,谢长安整理了仪容,这便随母亲一道出去。 出了里间,谢长安忽然见到坐在椅子上的赵景宸,目光静静地落到她身上。谢长安脚下突然就定住了,像是走不动一般。 他……他怎么在? 谢长安只看了一眼,便又立马低下头。可没过一会儿,又抬头看了一眼。 “噗嗤。”镇国公夫人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谢长安脸上涨红,悄悄往边上挪了一眼,站到娘亲身后。 镇国公夫人看得好笑,晓得女孩儿面皮薄,转而打趣起了赵景宸:“哟,殿下还没走呢。” 赵景宸掸了掸衣裳,起身道:“舅母这就嫌弃我了?” “我嫌弃你?只怕是你嫌弃我呢。”镇国公夫人说得语重心长,其味无穷。 可惜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镇国公夫人遗憾地看了谢长安一眼,这也是个容易害羞的,罢了,她还是先放过她好了。 “时辰不早了,府里还有几个不听话的,离了人不行。”镇国公夫人想着两个幼子,也不愿在宫里用膳,“正好,我同谢夫人一道出宫吧,路上好歹还有个人能说笑。” 皇后知她府里的情况,只好也放了行。 谢长安认真地跟在后头,再也不乱瞧一眼,生怕被镇国公夫人给逮到了。 走得匆忙,便再没有心思看人了。因为赵景宸而跳动不安的心思,再次平静了下来。谢长安头一次知道,有些人是不能看的,看了便会多想。 比如赵景宸。 仅有的几次见面中,谢长安对自己的未婚夫亦有了大致的了解,是个和她长兄一般的人,谦谦君子,温润无双。她心目中的未婚夫,便是同他这样。 从永乐宫出来后,镇国公夫人拉着宋氏在前面走,谢长安缓缓地在后面看着。 不知何时,眼前忽然飞来一只蝴蝶。 谢长安看得失神,庄周梦蝶,究竟哪一个是真的? 两场梦,说不上有多好,但却是连续的,叫她觉得无比真实。谢长安想到自己方才在皇后宫里做的梦,梦里,她同上次一样化身凶兽,只是这回,还多了一个进食片段。 彼时,她竟然真觉得,那些还喘着气的猎物无比美味,叫人食指大动。她是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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