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盏今年的生辰宴与往年的基本相同,只多了楼挽裳的礼物,却让他过得比从前任何一个生辰都要开心。  唯一不足便是正日子那天,祖母怕外人胡乱编排,没请婉姐姐过府赴宴。因此他听到姑母教他腊八那天随静王一道去武安伯府赐粥的消息,喜悦非常。还特地找了一身华美的锦袍,将婉姐姐送的三样物什悉数穿戴整齐。  待他进宫之时,已然有人等在了宫门前,将他拦下。  他下了马车方发现,那人竟是太子,不由奇道:“表哥?为何是你在此?不是静王与我一起么?”  太子负手走到他面前,解释道:“静王昨夜感了风寒,今日不便出府,母后命我在此等你。”  人道太子颇有陛下当年的英姿,但其长相细看之下更肖皇后,生着一双与萧盏相似的凤眼,不笑时略显疏离,而染了笑意便自有一番风流。然他时刻自持身份,笑意常常未达眼底,故文雅中透着一丝淡漠。  萧盏“哦”了一声,道:“我同静王不甚熟稔,还担心一路上要如何相处,如今换成表哥便再好不过了,咱们兄弟还有话说。”  其实他在心底松了口气,那日听姑母与贤妃说话,知晓了静王原是婉姐姐的表哥,又是沾亲又是带故的,他这个假模假式的弟弟同他一起保不齐便被冷落,而表哥虽贵为太子,在婉姐姐心中定是比不得他的。  他胡乱找了托辞,却让太子惊奇不已。向来只管自己舒心,不论他人悲喜的永乐侯,竟然开始在意如何同旁人相处了?这倒算是进益了。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昭夏皇朝目今最尊贵的两个年轻人亲临武安伯府,令其主人受宠若惊。  武安伯为人忠厚,在户部这样一个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能够独善其身,不仅因他深谙中庸之道,更因他的存在几近透明,可有可无之下,虽寻不到错处,却也不被重用,在户部侍郎的位子上一坐便是几年。  正因如此,太子和永乐侯突然登门,还携了宝物,让他十足惊愕,忙着让人去后院通知家人跪接皇后懿旨。  太子却道:“母后今日命孤到此,名为赏赐,实则答谢,就不劳师动众的了。”  萧盏对着武安伯可劲儿地夸奖婉姐姐,说到最后,便说自己想见她,还不等武安伯首肯,自己便往后院闯,武安伯和家中男丁相拦不及。    “婉姐姐!”绕过影壁,他远远便见了站在廊檐外亭亭玉立的楼挽裳,一面拨开阻拦他的冗杂人群,一面高声喊道。  楼挽裳回过头来,脸上还挂着未消的担心之意,一双杏眼含忧带愁地扫过来,立时在萧盏心中炸起一波水花。  他快步跑过来,才发现她身边还围着一圈丫鬟婆子,一个个地皆是屏息敛气、神色紧张。他没理语蓉等人的行礼,径直问楼挽裳:“姐姐这是怎么了?”  “我妹妹她……”  “萧盏,出来!”一声冷喝打断了她的话。太子立于影壁旁,不悦地看着萧盏:“怎得这般没规矩!”  萧盏不仅没有听话,反而挪到了一个女子身后,不知在小声嘟哝着什么。那女子及身边人立刻肃色低首,遥遥下拜。  太子淡淡道了句:“不必多礼。”刚想继续教训萧盏,便听得他身后两位楼府少爷齐声惊呼。  大少爷顾不得太子还在,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语声急促:“阿玥你别怕,哥哥这就去接你!”  太子和萧盏顺着他抬头的幅度向上看去,便见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趴在房顶上,正瘪着小嘴,一双大大的眼睛里秋水汪汪,看上去十分委屈。  她身穿水红色小斗篷,与房顶的雪对比鲜明,若不是在此番进退两难的境地,倒有几分相映成趣的味道。  三少爷也快步跟了上去,准备帮长兄扶住梯子。  楼挽裳则在下面柔声安抚妹妹:“阿玥莫怕,哥哥们不会教你有事的,千万别乱动。”  寒风凓凓,楼思玥被房顶的厚雪冻得打摆子,眼看着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楼宇恒那边已经爬上了房顶,却不敢幅度太大,生怕弄巧成拙。  楼挽裳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用力揪着手帕,身边萧盏看出来了,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塞到她手里,单薄却坚定地与之交握。  房顶上,楼宇恒伸手就快碰到幼妹了,却在一息之间陡生变故。  楼思玥想要回身去拽哥哥的手,却不料身下的雪已被她的体温焐化,加速了滑动,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致使她整个身子都倾到外面去。  周围都是蓬松的雪,抓住什么都是徒劳。  没等众人惊叫出声,一个蓝色身影已经拔地掠起,将堪堪下落的小姑娘搂在怀里,一个旋身便在院子里站稳了。  见此,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以楼挽裳为首,跪成一片。  她颤声道:“臣女拜谢太子殿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萧盏急了,这雪地里那般凉,婉姐姐伤了双腿可如何是好!忙对表哥道:“你快叫婉姐姐起来啊!”  太子蹙了蹙眉,他受惯了旁人跪拜,并不觉得跪这么一会儿有何大不了的,但见表弟一脸急躁,便出声准了。  见那女子起身后便忧心忡忡地看向他怀中,太子眉心蹙得更狠了,感觉自己像是被当作了霸占人家妹妹的坏人,不由默默地放开了双手。但身前这个只到他腰际的小姑娘似是吓坏了,一双冻红的小手紧紧地捉着他的衣裳,甚至有将脸埋进他大氅的意思。  楼挽裳眼角微湿,张了张嘴,尽量让声音听上去平和,道:“阿玥,到阿姊这儿来,阿姊带你回房。”  楼思玥还是没有反应,反而用手臂环住了太子的腿。她太冷了,落入温暖之中便不想放开。  太子虽觉尴尬,却能理解她的心思。他盯着她的发顶看了一会儿,感受到她还在不停发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揉了揉。  过了许久,楼思玥终于缓过来了,抬起头时怔愣一瞬,旋即新月似的弯起眼,甜甜道谢。  “不必,你能告诉我,你去房顶作何么?”面对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他薄唇微弯,眸如流水,当真是笑如春风,清雅如莲。  他笑得那般好看,楼思玥赧然地低头,轻轻戳了戳手指,小声道:“我原是想尝尝高处的雪是什么味道……”  这个回答的确出人意料,太子哑然失笑,又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快些回房。  楼挽裳忙上前去,将温暖的手炉塞给妹妹,与两位兄弟对着太子又是一番感激。  原来他是太子呀!楼思玥随姐姐离开时,还禁不住转过小脑袋看他。他察觉到目光,好笑地看回去,待看到她娇羞地侧过脸,不由笑开了眉眼。  莫非这么小的丫头就知道害羞么?真是有趣。    武安伯接待完太子便被同僚叫去处理急政,故而命楼宇恒与楼宇尧陪在太子身边。他不在府里,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的掌上明珠险些遭遇了什么。  老太太和舒氏也是在楼思玥回房之后才得知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幕,连忙到她房里“心肝宝贝”地哭了一通。  太子和萧盏被楼家兄弟请去前厅吃茶,没过多久,萧盏便寻了借口又往后院跑。  楼宇恒知晓小侯爷同大妹妹关系匪浅,何况他又是个半大的孩子,便没再拦阻。  恰好此时老太太和舒氏带着楼挽裳正赶往前厅,再次拜谢太子之恩。太子体恤她们,没等跪下就出声制止了。  舒氏知晓儿子刚刚爬过房顶,生怕他也冻坏了,忙问他是否爽利,若有不虞千万不能瞒着。  楼宇恒老大不小了,当着外人的面被自家母亲如此溺爱,不免有些难为情,连连道:“儿知道了,母亲莫要挂心!”  殊不知,这恰是萧盏最羡慕的地方。  他没有母亲,虽然被祖母和姑母疼爱,却终究少了些直接的亲缘。  楼挽裳瞧见了他眼中的羡艳与落寞,不由心疼,拉着他的衣袖将他介绍给自己的家人。  舒氏这才见到了传言中的小侯爷,一开始她还担心,这样一个霸王人物指不定如何给阿婉惹麻烦,但瞧见他对阿婉俯首帖耳的顺从与眼底满满的孺慕之情,便放下心来,也温柔地对他笑笑。  萧盏对这个与婉姐姐相像的妇人好感十足,见她温柔亲切,不禁脑子一热便跪了下去,说出让人瞠目的话来。  “萧盏见了夫人便好似瞧见了自己的母亲,还望夫人莫嫌萧盏狂妄自傲,认下我作义子吧!”  “阿盏?!”楼挽裳睁大眼睛。  太子也觉得意外,却没有出声,端看他如何打算。  舒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还是老太太扯了扯她的袖子,这才反应过来,摆手道:“拙妇何德何能,怎敢当侯爷的义母?”  萧盏又直愣愣地道:“请夫人认下我作义子吧!”  舒氏看他大有“不答应便不起身”之意,正无措时,见阿婉咬着下唇朝她点了点头,便微叹一口气:“好,我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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