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识过前面一大堆恍如妖孽般人间极品的嘉宾之后,上半场录制极其罕见的顺利,全组工作人员怀抱着对程北庭一颗感恩的心在后台严阵以待。然而不和谐因子肖环却突然以邀请我一起上厕所为名头,在一票同事的鄙夷神色之下一脸神秘地把我从后台拽到了录播厅的外头。    首先我必须澄清一下,虽然我这人没什么原则,但我还没有没原则到可以陪男同胞一同共览厕所风采的地步,是以被稀里糊涂拉出去的我对他破坏自己的正直专业的形象表示极为不满。但是我刚刚丢过去的白眼才翻到一半,他就二话不说开始解上衣扣子,我那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口水差点把我呛成肺结核。    我眼疾手快地制止他,并且摆上一幅不受蛊惑的正直脸色,字正腔圆地说:“咳咳咳,肖环,你这样不好吧。”    他也同样表情严肃地望着我:“没事,现在大家都忙着,这里不会有人的,而且我会很快。”    “你不用这么妄自菲薄……而且不是快不快的问题,我还没准备好。”我眼看他衣服即将坠地,在几度怀疑自己魅力是不是真的如此让人把持不住之后,我还是觉得他中了邪术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于是乎我又凑上去好心地问他,“你被下药了还是发情期延后了?要不要我借钱买罐加多宝让你清醒一点?”    “你什么……”他看我的眼神突然多了一丝不明就里的审视,那双挺水灵的大眼睛透出几丝小媳妇被糟蹋的无辜感。我觉得委屈,话说莫非那个想要霸王硬上弓的是我吗?再者退一万步,在遗存下来的有限记忆里,我实在不记得在革命同袍的友谊之下我还对他做出过什么暧昧不齿的暗示。    然后他似是了然地冲我挤了个“我都懂”的眼神:“是隔壁节目组在搞一个素人选秀,居然报名之前还有个什么身材检查,我想让你帮我看看我适不适合走这个路线。”    “合着你想出道的这颗心是真的呀。”我边装瞎边干笑着摸摸下巴,作为一个几分钟前有着不齿想法的有志好青年,我恨不得下一秒就低头拿下巴戳破自己的胸。    但还没等我做完自我检讨,我又眼睁睁看着肖环嘴角仿佛抽筋一般上演经典单手壁咚。因为瘦高的缘故,我眼前只有他排骨般根根分明像被虐待过的胸脯,如果介于情分必须得说的好听一点的话,那就是他的身材具有十分现实的骨感,很艺术……我的良心瑟瑟发抖。    然后他从裤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深情的朗诵密密麻麻写在上面的台词。在经过他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无脑言情一顿狂轰乱炸之后,我真诚表示我耳膜要被辣穿,他也终于在我忍耐的边缘及时收手,透着些许期待地问:“怎么样?”    “你真是个……妙人啊,墙都被你捶穿了我居然都还一点都不心动诶。”天地可鉴,我真的在极力遏制住我那怨毒的口吻,但奈何能力有限,没控制得住,“你别笑了,霸总这条道路不适合你,我这注意力全都在你歪成90度的嘴角上了,搞得我特别想给你做牙齿矫正。”我咽了口口水,“也别玩什么壁咚了,除了感到油腻以外一点都不浪漫,而且近看觉得你皮肤特别糙,别说肌肉了我连肉都看不见,就几根排骨,你以为这是一个美食节目吗?还有你腋毛能不能刮刮……”    “邱筱筱,我觉得友谊维系不下去了,你是魔鬼吗?”    “朋友,像你这种想走老狗逼路线的小奶狗不多见,麻烦你清醒一点,清楚一下自己的定位吧。”我老成的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仿佛我两个手指就能掐断的肩膀,“我希望你笑起来好看,不是看起来好笑。”    我很明显感受到肖环一口气没提的上来,脸上仿佛万花筒般青一块紫一块,就好像话本子里那些弱不禁风地悲情角色,怒目圆睁地瞪着对面趾高气昂的反派,一边伸出颤颤巍巍的一根手指头乱比划两下,一边低吼着几句“你你你”,然后就应声倒地撒手人寰。但年轻人到底身体不错,肖环在出了那口仿佛在他身体里回旋九九八十一次的真气以后,反倒激动得跟哪吒似的,毫无偶像包袱的冲我甩着盐菜一般的衬衫,扬言要降妖除魔。    然后我的大脑间歇性卡碟,全然出自本能地转身打开了录播厅的大门。    镁光灯下仪态端庄的主持人和笑容官方的程北庭几乎在同时目光循声扫来,虽然肖环像是传说中练家子那般眼疾手快地拉上了门,免了我们一顿牢狱之灾皮肉之苦,但我敢肯定,“肖环和邱筱筱光着上身在录播厅外不得不说的故事”一定会在那个素有大嘴美名的主持人艺术加工无数次之后传遍大江南北。    在我身侧的肖环偏头给了我一个比哭还难看的便秘笑容,在这件事的后果上我们头一次分外默契达成了共识。    然而录播厅的门还是虚掩的状态。正当我伸出手想关严,下一秒演播厅就传来玻璃杯落地的清脆撞击声。场面凝固了那么一小会儿,我听到里面程北庭说了句“抱歉,手滑了”,即使透过厚厚的门墙,也还能听得出清清冷冷的味道。    ·    果不其然,还没等我坐热屁股,中场的时候我们就火速遭到了诸位同事的围观,惊慌之余让我着实感慨做我们这一行的嗅觉之灵敏以及精神生活之匮乏。    “真是苍了我姥姥的天了,原来肖环基佬的外表下隐藏着原来是一颗火热的直男心吗!”大嘴在后台笑得花枝乱颤,突然转头深情款款地看向我,“我不仅爱你不分场合,我还爱你不畏世俗,哦,我的筱!”    我捂着绞痛的胃哀鸣:“我的嘴,咱不会用关联词就别用了,好好安静做个花瓶不行吗?”    围观看好戏的诸位同事也在旁侧插科打诨式的调笑两句,当然,在肖环基佬的气质分外出众的情况下,大家顶多就拿出来当个笑料,没人当真。这让我无比感谢肖环,虽然这样说很对不住他,但他被迫牺牲自己的性取向来保住了我的清白,我愿意因此跟他做一辈子朋友。    尔后后台嚷作一团的慌乱之中,有眼尖者忽而喊了一句脆生生的“Linda姐”。    要知道我们这一行,名字或者外号都基本取的雅俗共赏,像诸如“John”“Amy”这种艺名没取多久就会幻灭成“大脚”或者“小米”……总之在这块风水宝地上,不管你如何努力的试图与国际接轨,在受到地气的泽被之后都会莫名其妙土洋结合,喊出来的效果堪比流产。    所以怀着对来人勇气可嘉的赞叹,我也顺着大部队的目光朝门口望去。    那是个妆容相当精致,气场两米八的女人,说不上多漂亮,但跟我们这群天天熬夜加班,化妆仿佛上刑的黄脸婆相比已是相当明艳可人。大嘴在我旁边一脸钦慕的碎碎念,说她的鞋子是什么牌子多少钱,她的腰带什么牌子多少钱,她的耳环……在这一大堆英文和数字的杂糅中,我只听懂了她是程北庭老板这一句中文。想想之前大嘴一直说她是个脑子起装饰用的美丽花瓶,我想怪不得我看到你的那刻我分外亲切,还以为是花瓶之间的惺惺相惜。但显然我错怪了她,起码她能对答如流的爆出一大堆我完全听不懂的英文品牌以及精细到小数点后两位的价格,而我只有在旁边讷讷点头的份,并分外悔不当初高攀了人家。    那个一身都是人民币,气场强大的女人在环视一周之后,露出了十分官方的微笑,然后说了几句漂亮的慰问辞令,语罢便叫旁边的助理拎来了好几袋子杯装咖啡。    给工作人员送慰问品倒是常事,但不知道是不是我自我意识过剩,我喝咖啡的时候总感觉她的眼神貌似不经意但实则非常刻意的扫过我,倒是颇有一种饿狼瞄准猎物的意味。    正当我感叹这个比喻十分精妙之际,她下一秒忽而在言笑晏晏中略微偏头,极其突兀地看了眼手表,表示自己还要去和台领导谈合作事宜。眉目流转间,似乎只是纯粹不经意的在我这个方位寻了个落点,于是顺水推舟地请我将咖啡送到程北庭的休息室。    然而纵使这个过程如何流畅直白不做作,被钦点的瞬间我还是一口咖啡从喉咙一直倒灌至脑子,福至心灵,肖环中肯评价我放下咖啡杯的那一刻很有生化危机的既视感。    大嘴说:“人家老板钦定你送温暖,你和人家大明星不会有一腿吧?”    我心虚地抹了抹嘴,说大嘴你少看点大妈朋友圈和脑残偶像剧吧,你那自由飞翔的想象力如果用来当编剧,我们都得卷铺盖滚蛋。    大嘴怜悯地拍拍我的肩:“小家伙,你一路走好。”然后她微滞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凑到我耳朵旁边,“程北庭帅是真挺帅的,近看都没法挑,前几天那个走霸总路线的小鲜肉近看简直是部灾难片,货真价实喀斯特地貌,跟彗星哗啦啦撞了无数遍地球似的,他俩简直不是一个次元的人。”顿了顿,“但……脾气似乎不太好,录节目那叫个相当不走心,你这么才华横溢,到时候小心点。”    我点头表示理解。其实我承认我才华横溢,但说实话我真没搞清楚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    最终我还是战战兢兢地拎着咖啡走向了后台,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当时我的表情有多么视死如归。    到后台的一路上没看见旁人,静悄悄的,很有情杀寻仇的氛围。但我其实没这个肥胆,也没这种冲动,只是走近休息室的时候心跳不自觉犹如鼓擂,跳到最后我都有点血压高。靠在休息室对面的墙壁平复心绪的时候,我忍不住回想从高中到大学这几年跌跌撞撞血雨腥风的岁月,想想他待我有多么的恶劣冷漠,我待他有多么的感动中国,我就越想越觉得悲从中来,甚至眼眶都有点发热。    然后一阵分外熟稔的手机铃声将我从自我感动模式中途截断。    时隔多年,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无比熟悉有关他的一切,倒是我从未有幸耳闻他此时对手机那头低声说话的语气,无奈中透点略带宠溺的温柔。    一字一句就好像挑断了我神经紧绷的最后一根弦,饱和了我强迫自己无视的所有酸涩。    但没给我一点时间收起这些洪水般肆意翻涌的情绪,甚至没等我摆上一个适合重逢的洒脱笑容,休息室的门就这样不偏不倚打开。    像是上天故意想看我笑话的别有用心,每每都选在我来不及躲藏的地方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他看见我,眼眸中疾走一闪而过的意外,握着手机的手悬滞在半空,愣了片刻,好一会儿才轻唤了一声:“邱筱筱?”    一瞬间视线忽而顺着时光的脉络极速倒流。    或许是我潜意识里真的想要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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