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驱者受肉

裹在木条上烘烤的虾蝎腿肉很快就在火光下染上了焦色。和普通的大虾一样，虾蝎的腿肉并没有什么脂肪，整条都是高蛋白的精瘦肉。这让虾蝎的腿肉一受热就黏在了木条之上。　　　　乔樵想过是不是该在木条上抹点儿油，问题在于她没有像样的油可以用。构造上像是虾子和蝎子集合体的虾蝎只有头部才富含油脂，然而和虾子一样，虾蝎的内脏也都集中在虾蝎的头部。这等于说虾蝎的排泄物也都集中在头部。而内脏意味着其中可能会有寄生虫、异星病毒以及各种各样的异星微生物。　　　　虽说虾蝎本身就是外星异种，虾蝎肉也很有可能让人感染上外星的微生物或是病毒病菌。但假设虾蝎肉的致病可能性是百分之一，虾蝎头的致病可能性就是百分之十。两者的风险程度是不一样的。强袭者的检测只是就现有资料而进行的推论，这星球却是未知宙域里尚未被开发的原始星球。　　　　不过“吃”这件事本来就不可能是百分之一百安全的。哪怕是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人类还要小心禽流感、猪肉绦虫、以及各种各样的寄生虫和细菌变异。所以就结论而言，既然决定了要吃，那么就不能怕风险，但是合理的风险规避还是需要的。　　　　和生的时候不同，烤过的虾蝎腿肉非常之香。那种高雅、细腻的香气乔樵熟悉得很，那是只有在高级餐厅里才能闻到的海鲜清甜味。　　　　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约瑟夫和约修亚都用惊异的眼神望向了乔樵，仿佛乔樵不再是那个乔樵，而是背后散发着神光的女神。　　　　——这股气味像是能操纵人的大脑，光是嗅到就令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嘴里开始分泌大量的唾液，喉头也止不住地滚动。向来在胃酸抑制剂的控制下不进行蠕动的胃如今正以恐怖的速度在叫嚣着需要东西填满。浑身上下只有满足口腹之欲的冲动，脑子里幻想的全是进食的画面。光是想到能把如此香气诱人的东西放进嘴里咀嚼，额上与背部都会微微渗汗，胃部也有强烈的灼烧感。　　　　能让人的身体不被人的精神控制，却又不让人觉得恐惧、甚至还让人隐隐期待，这不是神明能做的事情又是什么？　　　　“烤好了！”　　　　虾蝎腿肉不需要烤太长的时间，撕下一缕微焦的肉，看肉的里面已经因为全熟而变成细嫩的纯白色，乔樵把木棍递给了约瑟夫。　　　　“快吃吧！”　　　　乔樵催促着，把另一根木棍递给了约修亚。　　　　约瑟夫和约修亚都有些怔忪，两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想把木棍递给乔樵：“乔，这是你制作的，你有权利先享用……”　　　　“哈哈哈，我的份马上也烤好啦！你们快些吃才是真的，我担心——”　　　　乔樵话音未落，果然已经有被烤虾蝎腿肉的香气吸引过来的翼龙在空中发出了嘶鸣。随着这一声响彻整个天空的嘶鸣，无数翼龙朝着沙滩飞袭而来。　　　　乔樵欲哭无泪，只道自己是乌鸦嘴，好不的应坏的应，这下子可真是麻烦了。　　　　说来也不能怪乔樵准备不足，这颗星球上的智慧生物还没有一种是吃过熟食熟肉的。熟肉那种香气别说是对人了，就是对人以外的生物也充满了诱惑力。在这种还未有火文明的星球上，熟肉香气的诱惑力可谓是致命的。　　　　眼见翼龙于空中拧成一团，犹如一根粗绳对着沙滩就要砸下来，已经来不及启动强袭者的乔樵用力闭上了眼睛。　　　　她难道就要死了吗？　　她难道又要再死一次了吗？　　　　她还没忘记上辈子死时所经历的疼痛呢，怎么就又要再经历一次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怖与痛苦了呢？　　　　嗡——　　　　乔樵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当她在强风之中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时，她看见的不仅仅是把烤虾蝎腿肉的木条远远扔出去后挡在自己身前的约瑟夫和约修亚，更有反射着如血夕阳般的强袭者。　　　　黄昏的光晕之中，无人操纵的强袭者自己动了起来。那巨大的机甲一掌就打散了翼龙群，十数只翼龙被击落在海里，一下子就被海中的怪物拖走或吞没。还有的翼龙狠狠地砸在沙滩之上，扬起一阵沙尘。等沙尘过后便能看见这些翼龙还呲着獠牙，但生命痕迹已经消失了。　　　　为、为什么？　　　　乔樵完全傻眼了。　　　　像是回应乔樵的疑惑，强袭者在夕阳中回过头来。它身上控制音量和声波的和声系统变了又变，很快像是找对了频道的收音机那样发出了没有感情波动，但乔樵能听得懂的声音。　　　　『吾乃【先驱者】。吾、……我为保护宿主，已将此端末纳入掌控之下。』　　　　那就是说自己脑袋里那个【先驱者】系统骇了强袭者，是这个意思吧？　　　　乔樵“啊”了一声，先是理解了强袭者发出的声音，接着眼泪涌出她的眼眶，从她的眼角蜿蜒而下。　　　　——强袭者、不，先驱者所用的语言不是乔樵这个身体习惯了的帝国语，而是二十一世纪的地球华语，乔樵最熟悉的中文普通话。　　　　约瑟夫和约修亚听不懂先驱者发出的声音，只能把乔樵藏在身后。其实他们也明白自己的血肉之躯根本不可能与机甲对抗。机甲面前，哪怕是战士型的人造人，那都和绵软的水果一样，一捏就是一捧浆液。　　　　嗡————　　　　先驱者又发出了一阵声波。这阵声波对乔樵、约瑟夫和约修亚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翼龙们却是因为这阵声波而纷纷退避。不到三十秒的时间，翼龙们竟是纷纷撤走，沙滩上只剩下了乔樵、约瑟夫、约修亚、先驱者……以及好几头已经嗝屁的翼龙。　　　　擦掉因怀念而流的眼泪，乔樵朝着先驱者喊：“谢谢你啦！”　　　　约瑟夫和约修亚俱是一愣，这才愕然地回头去看乔樵。　　　　乔樵脑中的【先驱者】系统给了乔樵反馈，或者说是向乔樵解释了它会进入强袭者的始末。　　　　无论是帝国军还是联盟军都在找寻【先驱者】系统的蛛丝马迹。然而帝国军和联盟军都是“新人类”，而【先驱者】系统是“神”、也就是超智能生命体在前往上位宇宙前留给人类、既帝国军和联盟军口中的“古人类”的礼物。　　　　在“古人类”已经消灭殆尽的今日，借由人造人的身体回到这个世界的乔樵就成了唯一一个“古人类”。巧得是被丢进战场的乔樵在与约瑟夫和约修亚的同步之中展现出了超智能生命体在人类身上最渴望看到的品质，所以【先驱者】系统在她体内激活。　　　　只是人造人的身体构造与神经、大脑的容量与超智能生命体到底是有差别的。【先驱者】系统判断现阶段的乔樵无法完全容纳系统，也无法保全自身。加之乔樵体内还存在着帝国军的军方网络系统，为了避免被军方网络系统发现异常，【先驱者】系统一直保持着最低出力的状态。简单的说就像电脑程序在后台运作那样。　　　　乔樵脱离帝国军掌控的宙域之后，乔樵体内帝国军的军方网络系统就自动下线。【先驱者】系统取而代之地掌握了主动权，无声无息地入侵了“局域网”里的强袭者，并悄悄地渗入了乔樵体内的帝国军军方网络系统。　　　　发现直接在乔樵脑内留下答案的辅助方式效果不尽如人意，【先驱者】系统顺手就把强袭者变成了自己的代言人。今后先驱者可以与乔樵直接进行对话了。　　　　『…………』　　　　对于乔樵的感谢，先驱者自然是没什么回应。不如说对它而言，它完全不能理解乔樵对一个工具道谢的意义在哪里。工具不具备人体这样能产生感情的生理器官，也不会拥有感情逻辑。工具没有可以被提高的好感度，顶多是能越用越顺手。　　　　不过算了。人类就是喜欢做多余事情的种族。这些“多余的事情”也是超智能生命体向人类寻求的“可能性”，因为超智能生命体是不具备做这种“多余的事情”的逻辑的。　　　　“强、强袭者为什么会……？”　　　　见约瑟夫和约修亚都向自己看来，乔樵摸了摸鼻子。她不知道要怎么对约瑟夫和约修亚解释。难打她要说：“我其实不止有一个系统外挂哎嘿～”吗？　　　　于是她眼珠子一转，把麻烦事推给了先驱者：“先驱者，要不要对我的两位同伴说明现状，这个判断就交给你了。我去做烤肉排……啊，不，烤翼龙。”　　　　“……”　　　　『…………』　　　　约瑟夫、约修亚和强袭者望着看见什么都能当食材的乔樵，感觉好像有些什么话要从心底涌出来。　　　　——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究竟是生存本能太强，还是被欲望支配得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