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快起来吃早饭了!”屋外传来小男孩的叫声。    宝言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也不作声,望着天花板上半拉的蜘蛛网,指甲盖大的黑蜘蛛正勤恳地吐丝,试图修补破烂的网子。    “吱呀”一声,小男孩推门进来了,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妈妈把饭做好了,起来吃饭了!”    这五岁的小萝卜头剃着光头,精瘦精瘦的,浑身晒得发黑,只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眼巴巴地看着宝言,宝言拍拍他的头,挤出一个笑来,“你跟妈先吃,我等下就起来!”    萝卜头很听姐姐话,乖乖地出去了。    这见鬼的地方!宝言忍不住诅咒一句。    可不就是见鬼了么!    堂堂承恩公府的嫡长女,富察皇后的亲侄女,拥有尊贵的身份,灿烂的前途清晰可见,莫名地就来了这个地方。    那日,宝言骑了一整天的马,疲惫不堪,洗漱后,早早地就躺下了,突然间,屋子里进来一个男人,束着头发,作汉人打扮,宝言惊骇,“你是谁?”    男人冷冷的表情,拉起她来,“跟我走吧。”    宝言挣扎,大声地喊人来,然而偌大个承恩公府竟然没有反应,宝言的手腕被他紧紧地抓住,身体变得轻盈起来,一眨眼间,场景转换,两人来到了一间明亮的居室,宝言咬唇,不知从哪里借了点勇气,喝道:“快放我回去,不然皇后娘娘定会让你碎尸万段,”威胁完了,再利诱,“这位大哥,我家是一等承恩公府,皇后是我亲姑妈,只要你把我放回去,他们是不会亏待你的!”    男子突然微微一笑,道:“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这里是阎王殿,你已经死了,快快随我去过奈何桥。”    “你是阎王坐下的勾魂使者牛狗马面吗,你长得好像也不像牛马呀!”惊吓到一定程度,宝言居然也不紧张了,甚至还开起玩笑来了,这位大哥剑眉星目,身材挺拔高大,横看竖看,也不像是从地府来的那些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之类的。    勾魂使者笑了一声,轻轻一挥手,场景再次变化,漆黑的夜晚,鬼火点点,树荫婆娑,青面獠牙的鬼差来来往往,伴随着鬼哭狼嚎的声音。    宝言再也笑不出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诉,“我好好地待在家里,无病无灾,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到这鬼地方了,呜呜呜,大哥,你再跟阎王确定下吧,肯定是弄错人了,你再去查查吧,就是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这勾魂使者看她一个小姑娘哭的可怜,没办法,只能说:“好吧,我查生死簿,不过你要答应我,查完后,就乖乖地去过奈何桥,喝孟婆汤,”阎王殿有史以来就没勾错过魂,罢了,就让这姑娘彻底死心吧,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遂劝道:“你也别丧气,你命好,下辈子投胎依旧爹娘疼爱、衣食无忧。”    宝言眼含泪水,哝咕:“可我只要这辈子呀!”    勾魂使者念了两句咒语,再伸出手来,一本金光闪闪的大册子缓缓地落在手上,他翻着翻着,脸色沉下来,嘴里说道:“错了,错了,你是乾隆三年出生,寿命是六十岁,今晚要勾魂的另有其人。”    宝言眼睛一亮,立刻说:“那你快送我回去吧,这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她回家还要指望他呢,现在还不能得罪他。    勾魂使者收起册子,脸上表情讪讪的,“恐怕也没法回去了,你的魂魄离开肉身太久,已经无法归位。”    宝言仿佛觉得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再次把她劈倒在地。    “哎,别介啊,还有办法可以补救的,”他掐指算了下,“清水镇有个姑娘刚死没多久,你们也算是有缘,正好可以借她肉身一用。”    “借尸还魂,这不太好吧?”宝言犹犹豫豫地说。    梆梆梆,远远传来打更的声音,勾魂使者脸色一变,“三更了,快点决定,不然你就只好去投胎了,那一户人家也不错,父母恩爱,衣食无忧。”    好死,还是赖活,这是个极大问题,宝言认真考虑,并且还预备跟他讨点好处,毕竟是拜他所赐,自己才落到这个下场。    勾魂使者也没时间等她了,变出个金色丸子塞进她嘴巴里,说道:“这是气运丸,可保你福星高照、气运加身,去吧!”    他重重地推了宝言一把,宝言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间就已经在这见鬼的地方。  早上的天气还有些凉,宝言套上外套走出来,萝卜头与李梅已经在吃早饭了。    李梅是原身的母亲,她嗔怪道:“都是大姑娘了,还睡懒床,你看你弟弟都起得比你早,快点洗涮,过来吃饭吧!”    宝言“哦”了一声,刷牙洗脸,自己拿碗盛粥,又抓了根油条,就着咸菜吃起来。  李梅是镇上民办小学的语文老师,现在放暑假了,为了挣点外快,现在每天在托儿所照看小孩子,她喝完粥,叮嘱宝言:“在家看看书,去你奶奶家吃中饭前,记得把门锁好。”    “哦。”    李梅动动嘴唇,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从屋里推出自行车来,带上儿子,一溜烟骑走了。    唉!    宝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真是被那个勾魂使者坑惨了!她抠抠袖子上的补丁,又看了一眼掉漆的饭桌,饭桌上放着一碟子黑乎乎的咸菜,有衣服穿、有饭吃就叫衣食无忧啊,她可是皇后的亲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长大,比起皇宫里的公主格格也不差什么了,竟然沦落到如此的地步,真是掉毛的凤凰不如鸡呀。    不过,勾魂使者也不算全部坑她了,在她昏迷的时候,脑袋里一直都在接受新的信息,比如说,她现在所处的时代是公元1995年,而清朝都快灭亡一百年了;她还魂的这个小姑娘名字正好也叫做宝言,只不过姓傅而已;今年十五岁,家住在清水镇,母亲李梅,父亲傅红军,还有奶奶、大伯、大伯母、堂兄姐等人,简单的都交代了一下,这让宝言不至于做蒙头黑。    原身傅宝言小姑娘的死因也搞清楚了,原来在这个年代还存在着计划生育这种国规,一家只能生一个娃,富察宝言纳闷极了,不是说多子多福吗,在宝言在十岁的时候,李梅意外怀孕,身体不适合打~胎,加之夫妻俩也想再生一个孩子跟女儿作伴,两口子商量下,就偷偷地生下来,傅红军本来在镇政~府上班,为着这个孩子,职位也被撸了,还被罚了一万块,傅家可以说是倾家荡产,还欠了一大屁股债,生活一落千丈,宝言本来做了十年独宠娇娇女,有了弟弟后,父母偶尔忽略她,那些漂亮衣服、娃娃再也没了,亲戚们有时候开玩笑,说什么李梅傅红军更疼爱儿子,儿子是继承家业的,女儿总是别家的,长此以往,更加重了她对弟弟的心结。    小姑娘还算争气,成绩一直不错,考上了海市一中,但是学费与生活费太高,家里无法负担,父母劝她去免学费的镇高中,她不敢责怪父母,愤恨之下撕了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迁怒弟弟,把弟弟吓哭了,被父母责备,一气之下跑出家,被货车撞了,身上没受伤的痕迹,只是昏死了过去,再醒过来,已经是富察宝言了,真是可怜呐!    “宝言,宝言!”一个梳马尾的姑娘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子,来人正是宝言大伯家的堂姐傅宝凤。    宝凤拉住宝言的胳膊,笑嘻嘻地说:“奶奶刚蒸了红糖米糕,让我喊你过去吃,奶奶还上街买了肉,中午给我们做红烧肉吃。”    “好啊,那你先等我把碗洗了。”宝言收拾碗筷。    宝凤坐在椅子上看她,大咧咧地说:“宝言,你真是命大,被大卡车撞了,竟然就这么没事了,二婶也真是的,也不带你去医院检查下。”    承恩公府的大小姐毕竟也没洗过两天碗,还不太熟练,手滑了下,碗就“碰”掉到地上,碎成几瓣,唉,宝言不禁扶额叹气,这都是她摔碎的第四个碗了,傅家本来就穷,再这么摔下去,不会连吃饭的碗都没了吧。    “二婶仔细得很,被她知道肯定要说你,你等着啊,我回家了偷偷问奶奶拿个一样的来,咱们把这事瞒过去就行了。”没等宝言说话,宝凤就从椅子上跳下来,风风火火地跑回家了。    两家离得不远,宝凤很快就拿碗回来,宝言她满头大汗的,心中十分感激,真心地说:“宝凤姐,谢谢你。”    “咳,”宝凤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这么客气,我是你姐姐嘛,咱们走吧,不然红糖糕都凉了。”    锁了门,姐妹两个挽着手出来,沿着街道走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宝凤家,宝凤家是自建的两层楼房,后面带着小院子,伯母周芳正在二楼的阳台上晒被子,看见她们走来,笑吟吟地说:“宝言过来了,宝凤,西瓜正放在井水里冰着呢,快切了,你们姐妹吃。”    宝言望着周芳,露出笑容来,“大伯母真疼我!”她皮肤白白,笑眼弯弯,长得很讨长辈喜欢,皇后娘娘以前就最喜欢她,周芳闻言也疼爱地看着她。    其实到这个时代来也不算太差啊,小户人家自有小户人家的好处,而且女子可以同男子一样自由出门、读书、做工,这比关在屋子里绣花,然后就等着嫁人强多了,虽然现在是粗茶淡饭,还要穿补丁衣服,更加没人伺候,但宝言相信,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奶奶王奎英听到了声音,从院子里出来,拉着宝言就走,“走,跟奶奶找你妈去,我倒要问问她怎么做人妈了,孩子学习好,考上了海市一中,她还不让你去读,真是的,好好的孩子都让她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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