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

陆漉每天中午的行走路线都十分固定。　　下课，去食堂吃饭，偶尔去一趟商店，再回教室。　　平常，都是和周浩还有徐子济一起的。　　但是今天他们两个被喊去打扫卫生，就只剩下了陆漉一个人。　　　　刚从食堂走出来，就有几个人拦住了他。　　人高马大的几个黑炭子，一脸凶相，瞪着他恨不得把人吃进去。　　陆漉能明显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敌意。　　只是他不想理会。　　　　“听说你最近和林莞尔走得很近？”带头的男生，高高瘦瘦的，立在那，跟一根黑棍子一样。　　陆漉抬腿就走。　　“她是我女朋友。”男生扬头，看着他，一脸的趾高气扬。　　他说，有本事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对决。　　　　陆漉在学校，最不愿意掺和这些，他只想安安静静的，不被任何人打扰。　　可是在听到他说那几句话的时候，鬼使神差的，陆漉跟着他走了。　　隐隐有一种想要挥拳的冲动。　　　　那男生站在一棵大大的樟树下面，还在张口胡言乱语。　　“她给我写过情书，送过巧克力，一定是只喜欢我的，我们都已经在一起了，你怎么还好意思横插一脚......”　　　　陆漉的双手紧紧握拳。　　　　“那你怎么好意思这么说！”陆漉还没说话，清亮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　　莞尔就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　　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连衣裙，裙身上是大片大片白色的百合花，黑色长发柔顺垂下，弯了边角坠至腰间。　　在这树林里，她扑面而来都是清新的味道。　　　　没料到她会忽然出现，对面几人看得有些傻眼。　　莞尔去拉陆漉的手，淡然说着：“走吧，快上课了。”　　“林莞尔，你今天把话说清楚。”男生见他们要离开，急忙出声唤住，紧接着，上前跟了几步。　　　　莞尔停住，背对着他，声音平淡，问道：“说清楚什么？”　　“你不是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吗？为什么还和他牵扯不清？”　　一脸的理所当然，令人生厌。　　莞尔忽然就笑了。　　　　她的笑依旧是那样，软软的，甜甜的，像糖一样，能浸到人的心里去。　　“那只是你认为。”莞尔顿了顿，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便一样样开始数。　　“情书，巧克力，还有女朋友，这些，都没有。”莞尔本来不想和他扯这些，可是陆漉在面前，她就有一种急切的感觉。　　急切的想把事情说清楚。　　　　“以后就算有，也只是陆漉的。”她的脾气一向很好，但在那一刻却是分外的执拗，甚至有些生气。　　她抬头看了陆漉一眼。　　陆漉的表情平淡，但是厚厚镜片下的一双眼睛，却明显的闪躲了。　　莞尔突然就更执拗了。　　　　她真的很烦那个人，一直以来，无论她怎么说，怎么拒绝，他都一厢情愿的以为。　　真的没办法想到，为什么能有人的脑回路讨厌成那样。　　莞尔稍稍侧了身子，正好与陆漉是面对面，她犹豫了一小会儿，然后就垫脚，亲了亲他的唇。　　轻轻的一下，似蜻蜓点水。　　　　如料想中，他的唇是软软的，唇角微凉，有特别的清香。　　莞尔站定，心里砰砰直跳。　　就跟揣了一只小兔子似的，四处乱撞，双手放在身子两边，慌张的无处安放。　　自己都不知道，刚刚脑子一热，就做了什么荒诞的事情。　　　　那是一种幼稚的，要宣告主权的行为。　　她已经不敢抬头了。　　她一只手仍然捏在陆漉的手腕上，这时候已经没有勇气动一下去松开，转头，微瞪了对面的人一眼。　　行动已经是最好的解释。　　对面的男生震惊的睁大了眸子。　　显然是难以置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些。　　　　莞尔转身，拉着人就离开。　　　　.　　　　走出树林，莞尔就停住了脚步。　　直到自己掌心传来温热的感觉，她才意识到还拉着陆漉的手，一惊，就放开了。　　“对......对不起。”　　莞尔抿唇，低着头，默默说出这句话。　　　　这一下稍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可能莽撞。　　“他......不相信......我只是，只是......想让他相信，就不会再骚扰我了......这.......”莞尔的舌头跟打了结似的，半天没能说清楚。　　后来许是发现自己解释不通，莞尔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陆漉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样，就是整个人显得有些僵硬。　　他低眼，收入眼底是莞尔低垂的眉眼，粉嫩的脸颊上，透着莹白的光亮，而再往下，是紧抿的唇瓣。　　方才那一瞬间，心里的电流，铺天盖地的袭来。　　　　将整个人都覆住。　　那是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悸动。　　他向来都能很好的控制自己，这些控制能力，是他必须要有的。　　而且，在现下的时刻，更加不能失控。　　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而在遇见莞尔之后，这条路似乎就偏离了方向。　　　　他需要克制。　　陆漉没有说话，抬腿就走。　　等莞尔反应过来，两条长腿已经脱离了视线，跨的飞快，没有半分想停留的意思。　　她咬了咬嘴唇，拿不住他的反应。　　　　......好像是生气了。　　　　小姑娘其实也单纯，压根不晓得该怎么办。　　怎么弄得跟她占了他便宜一样。　　就算真是这样......那也不必要这么冷漠的生气吧。　　莞尔闷闷的想，然后也抬腿走了上去。　　　　.　　　　之后一整天，陆漉都没有再和莞尔说过一句话。　　　　就把她当了空气。　　莞尔毕竟女孩子家，脸皮说到底薄，刚刚亲那一下，是完全鼓起了勇气，勇气用完后，就什么都没了。　　于是陆漉不说话，她也不敢主动开口。　　　　两人之间，就这样安静了一整个下午。　　下午上完课后，莞尔没上晚自习，直接就回宿舍了。　　她说身体不舒服，向老秦请了假。　　　　往常十多分钟的路程，这回却是花了整整半个小时。　　走进大门的时候，莞尔脸色惨白，额头浸出层层汗珠，细细密密，看着有些可怖。　　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从包里找钥匙开门，只是一手才碰到门框――　　“喀嚓”一声，门自己打开了。　　　　“莞尔。”舒心站在门口，一手将她扶住。　　在一起待了这么久，舒心知道她是怎么了，自然没问，只是扶着人往房间里走。　　“上回剩下的红糖姜茶还有一些，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煮。”舒心扶她在床上躺下，然后就去了厨房。　　　　莞尔的痛经十分严重。　　去过医院吃过中药还用过土方子，但是怎么都缓解不了。　　每回一来，就是撕心裂肺的绞痛，根本都迈不开步子，走不了路。　　　　就像死过一回一样。　　可是也只能一个人忍，忍过了之后，有时候甚至还要去跳舞。　　　　舒心很快就端了瓷碗进来。　　她给莞尔喂了几口，差不多见底的时候，想起今天早上接的那通电话。　　“莞尔，和你说一件事。”　　　　莞尔没力气说话，就只是微微的点了下头。　　　　“考试提前了，在下周。”舒心把早上那通周老师打来的电话和莞尔复述了一遍。　　莞尔身子一僵。　　知道她倔，就怕身子已经这样了还要逞强去练习，舒心急忙将她按住，劝慰道：“别担心，还有时间。”　　　　“姐姐，给我拿两粒止痛药。”莞尔咬着牙说道。　　舒心犹豫。　　公司的特效止痛药，万不得已时才会用的，但是那东西，能止一时疼痛，谁都知道，用过之后有多大副作用。　　可是莞尔态度坚决。　　“我不能放弃。”　　　　只有一周了，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是为了梦想，为了陆漉，她撑着死也要成功。　　舒心拗不过她。　　只能把药拿了过来。　　　　“姐姐，今日的痛，以后都会有回报的，不是吗？”　　她脸色苍白，却还朝着她笑。　　舒心一瞬间像是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　　“对。”她点头。　　“会有回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