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眠减缓步伐,走近那候在街头的红衣女。    “别来无恙啊赵无眠。”红衣女勾唇一笑,美艳的大眼中却阴冷一片。    一滴汗从鬓边滑落,赵无眠扛着赵靑蕖,不得已停下脚步。她笑言:“好巧啊真凤,原来你也在浔阳啊。”    赵真凤颔首:“是很巧。”    赵无眠抬头看了看日头,哎呀一声,神色匆匆道:“真凤啊我还有事儿,要不咱们改日再叙。”言讫,她拔腿就要走,赵真凤一闪身,密密实实地挡在她身前——    “什么事这么急?老朋友见面叙叙旧的时间都没有?”    “我和长鸣今日回京,快要开船啦,我怕赶不上,长鸣还在码头等我呢。”赵无眠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搡赵真凤的肩。    赵真凤哪里是吃素的,她面上笑意不减,却眼疾手快地去捉赵无眠的手。赵无眠使了个假动作,搡肩的手极快变道,往赵真凤脖颈劈去,赵真凤还真没想到她会来这招,侧身避让间,赵无眠已经趁机跃过了她。    “赵无眠!”赵真凤气急,赶忙施展轻功追上去。    赵无眠边跑边大喊:“不好意思啊真凤!咱们改日切磋!”    陈连还没回过味,看着前头一追一赶的两人,他也足下发力紧紧跟在后头。    毕竟身上扛的东西太多,拐过街角后赵无眠就发觉自己有些后继无力了。她在东罗时学得最多的是御尸术,所以并不精通轻功,赵真凤的武力值可以说和她旗鼓相当,差也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在一方负重一方不负重的情况下,赵无眠被她越追越紧,渐渐地,二人间的距离不到一丈。    “看你跑到哪里去。”赵真凤阴狠一笑,一扯缠在细臂上的铁鞭,一面追一面大开大合地挥舞手中铁鞭。    赵无眠听着身后铁鞭破风的声响,后脑勺像长了双眼睛,敏捷地左闪右避。但这一分神,她速度就降了下来,眼见赵真凤那一鞭就要甩中她的后背了——    “无眠小心!”一直胶着在赵真凤后头的陈连猛地提速,追至赵无眠身后,他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抓那条又长又细的鞭子。    没成想那鞭身竟生满了短刺,陈连伸手去抓,它就似条灵活的毒蛇,凶狠地抽了过来。陈连恰巧和赵无眠相反,他最精的是制药,接着是逃命用的轻功,最后才是勉强护体的内力和武艺,所以挡都挡不及,就被铁鞭抽中飞了出去。    赵无眠听见后头的动静,她心下一咯噔,忙回头去看,就见陈连吐出一大口鲜血,侧飞狠跌在地上。她不得不放弃继续往前逃的念头,避开挥来的一鞭,当即转了个方向朝陈连跑去,大喊:“阿连手给我!”    陈连捂着心口,疼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还咬牙伸出手。赵无眠一手稳稳扛着赵靑蕖,一手握住陈连的手,使力将他拉起,牵着他继续跑。    街上行人纷纷避让,赵无眠气沉丹田,两腿交替蹬地,速度快得飞起。    码头近了,可身后的赵真凤也近了。    又是破空一鞭,赵无眠一扭身子往侧方避过,陈连没抓住她的手,反被打回的力扥倒在地,赵无眠想去拉他,堪堪弯了下腰鞭子又抽过来,因为躲避太急,赵靑蕖也从她肩上跌落。    她一时焦头烂额,既想去拉陈连,又想去扶赵靑蕖,纠结不过,她干脆两人都不管了,手中使巧劲去抓挥来的铁鞭,铁鞭一圈圈缠住她的手臂,把她猛地拉向赵真凤。    身后,赵靑蕖跌落在地,他强忍满身不适,滚到路旁一棵远离打斗范围的大树下,撑着树摇摇晃晃地站起。腹内剧烈翻滚,恶心阵阵,他背靠大树,干呕半晌,等稍微好那么点了,才抬头去看赵无眠的情况。    赵无眠被铁鞭缠住的那只衣袖渗出斑斑血迹,她使力一甩,铁鞭被甩脱的同时,渗血的衣袖一并被扯断,露出一条白生生的胳膊。看见那条白细胳膊上被短刺扎出的伤痕,赵靑蕖瞳孔一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二人就这么当街打了起来,赵靑蕖是行外人,看不出谁更胜一筹,他担忧赵无眠,因为红衣女手中有可远攻可近守的铁鞭,可赵无眠赤手空拳什么也没有,所幸看了一晌,赵无眠并没有吃亏,他的心才慢慢落回原地。    他本不打算管陈连,但红衣女时不时把鞭子往陈连的方向甩,以期分散赵无眠的注意力,赵靑蕖怕赵无眠一不小心被铁鞭抽中,到时没人带他回长安,才不得不忍着小腿的剧痛,一步步迈上前扶着陈连一起躲到树后。    赵靑蕖还没问,陈连便道:“我没事。”    赵靑蕖没理他,只密切关注战况。可陈连并不安分,他看得着急心慌,担心赵无眠吃亏,多次想过去帮忙,却被赵靑蕖死死摁住。    陈连急了:“赵大哥你别拦我,我要去帮无眠!”    赵靑蕖面色很冷,抓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只道:“你最好不要过去送死,你帮不上她的忙,只会拖累她。”    听罢,陈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不想承认自己只会帮倒忙,但很明白自己决计打不过红衣女。想起自己招来捕快,害得赵无眠和长鸣被追逐,好像拖累赵无眠也是不争的事实,陈连顿时泄了气。    那边,赵无眠一心想着速战速决,为了找到赵真凤的破绽,她故意挨了几鞭,虽然铁鞭抽到她身上根本没有痛感,但她也疼,心疼替她生受的长鸣。你来我往打了半炷香的功夫,赵真凤终于露出破绽,赵无眠一眯眼,控制好力度一拳把赵真凤打飞,之后掠到大树后,一手提起赵靑蕖,一手抓着陈连,飞奔向码头。    问题又来了,码头船只很多,但她不知道哪一条船才是去长安了。左右看了看,赵无眠决定不管了,顺便找一艘就准备跳上去,偏偏这时赵真凤又追至身后,听着铁鞭破空的声响,她还是没忍住骂了声娘。    赵真凤刚刚吃了赵无眠一拳,心中气正盛,她力道太大,甩出的这一鞭偏了,不是抽向赵无眠而是抽向赵靑蕖的。赵无眠赶紧去扯赵靑蕖,没想到人没扯过来,却扯烂了他的衣服,赵无眠哎呀一声,把手中撕裂的布料一扔,又要重新去拉赵靑蕖,可那一鞭已近在眼前,瞬间就抽在赵无眠的手背上。    赵靑蕖和陈连都清楚听到“啪”的一声,赵无眠的左手马上肿得老高,她虽感觉不到疼痛,但整只左手都麻了,完全使不上劲,她只好把赵靑蕖护在身后,不得不从腰间抽出一条系成衿带的银色软鞭,软鞭一动,许久不闻的铜铃声再次响起。    赵真凤见她终于舍得用兵器了,冷笑出言:“这才有意思。”    赵无眠伤了左手,一时半会儿扛不起八尺多高的赵靑蕖,只能先和赵真凤斡旋,偷摸着恢复点体力。    二人在码头上斗成一团,一铁一软两条鞭子时而纠缠时而分开,铜铃声不断,听久了甚至会让人感到头晕目眩。    八|九个捕快提着刀赶至码头,赵无眠瞥见那群青衣皂帽,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下好了,再想离开浔阳恐怕难上加难了。    赵真凤的目的达成,她留了句“赵无眠你好自为之”,便旋身飞离,让那八|九个捕快把赵无眠团团围住。    她被赵无眠设计,受了三个月的牢狱之灾,一出来就四处找寻赵无眠的踪迹,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让她在浔阳街头撞见寻了一个多月的赵无眠。赵真凤立刻跟上,才发现赵无眠正躲避捕快的缉捕,她当即决定把人阻下,让赵无眠也尝尝坐穿牢底的滋味。    一滴汗从赵无眠下颌滑落,铜铃声起,她一紧右手,挥出银鞭。银鞭威力极大,还未近身,捕快们就感觉四周刮起了狂风,待反应过来,他们早被平地而起的狂风卷入水中。    把这八|九个捕快像下饺子似的悉数丢入水中,赵无眠喘口气的间隙,长鸣终于赶了过来,他和赵无眠互视一眼,无需言语,二人便默契十足地一人一手提起赵靑蕖和陈连,赶紧掠上船。    “嫌犯哪里跑!”一声怒吼,李大顶提刀赶到。他一跃而起,举刀就向长鸣砍去,身形之快可望不可及,长鸣迫不得已,只能扔下赵靑蕖,扯出悬丝去挡,那薄如蝉翼硬如铜铁的悬丝竟被李大顶的金刀尽数斩断,李大顶拉住其中一根,一把将长鸣扯了回去。    长鸣松手那刻,赵靑蕖心底冰凉一片。他能感受到自己正急速往下落,而赵无眠已经和陈连上了那艘轻舟,橹一摇,船就划了出去。    半截身子落入水中,他的一条腿被捉住,捕快把他往岸上拖,他挣扎着在水中浮浮沉沉,胸口突然一重,长鸣踩着他飞身上了那艘划出去的轻舟。赵靑蕖回头,看见轻舟上的赵无眠递手过去助长鸣上船,并大喊陈连摇橹离开。    事到如今他才幡然醒悟,他被放弃了,根本不会有人救他了。    赵靑蕖手握成拳,从袖中抽出匕首,对着捉他那只手就是狠狠一扎,捕快痛呵,一拳砸在他脸上。手一软,匕首落入水中,赵靑蕖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滋味,有些理所当然又有些不甘心不快活。    他还是没能逃脱。    这次被捉回去恐怕就是斩刑了吧。    他边想着边抠下捕快的一只眼珠捏碎,他打算放弃挣扎了,逃不掉就逃不掉吧。    “公子!”    惨叫声中突然混入一道清脆的嗓音,近在咫尺。赵靑蕖猛地睁开眼,腥臭的河水灌入,紧接着他被提出水面,扥到一个瘦弱的背上。    赵靑蕖凤眸猩红,定定盯着赵无眠的侧脸,两手紧缠住赵无眠的脖颈,心想,她又救了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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