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鸣在檐下站了半天,见赵无眠一直在和门口那两个衙役说话,说了半天,却不见冯定异露面,他猜应该是出什么事了,待赵无眠蔫头耷脑地回来,脸上是遮也遮不住的怏闷,他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长鸣不禁问:“怎么了?”    赵无眠抬眸看了眼长鸣,也不忌讳赵靑蕖在场,把冯定异今日成亲的事说了个大概。    长鸣亦是始料未及,冯定异并不像是脚踏两船的陈世美,虽说祁老爷不同意他与祁姑娘的婚事,但他生性偏执,怎会轻易放弃。    长鸣不太相信,赵无眠更不相信:“衙役说今日喜宴设在临仙楼,我想去看看。”    长鸣没有异议,于是三人边问路边赶往临仙楼。    时值隅中,正是一日中的吉时,赵靑蕖猜赵无眠赶去临仙楼也见不到冯什么的,但看见赵无眠一脸急色,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因为说了她也会去的。    日头渐长,急匆匆赶到临仙楼时,赵无眠已经出了一身细汗,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珠,踏入临仙楼。    临仙楼内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象。按理说白天院场正中央的戏台是不开放的,可今日戏曲咿呀声不断,一层至二层的廊芜间高悬着大红灯笼,一看便知二层设有喜宴。    临仙楼遍布大荆各地,一向是达官贵族宴客设飨之地,寻常人恐怕穷其一生也只能站在楼外巴着眼观望。赵无眠知道冯定异是寒门子弟,虽然半只脚踏入了仕途,但每月俸禄根本不足以来这等销金窟磨耗,所以这样的大场面定是药仁堂的手笔。    顺畅无阻地进了大门,也不知是不是今日楼内生意太好,并没有跑堂的上前招待,反正赵无眠全身上下只余一文钱,在临仙楼连一碗水都喝不起,巴不得无人留意她,好浑水摸鱼地上到二层。    但这毕竟是规模不小的喜宴,从一层通往二层的廊芜有专人查看请柬,想浑水摸鱼还是有些难度的。    赵无眠在廊芜外探头探脑,一扭头,竟发现身边不少人和她一样,其中不乏穿着寒酸的,还有带着小孩前来的农家妇女。    应该都是来看热闹的,说不定还有几个和她一样,想趁机混上二层。    赵无眠转了转眼珠,一拍身畔那穷小子的肩,装作好奇的模样:“小兄弟,你们在这看什么呢?”    穷小子扭头看她,好心作答:“今日药仁堂的大小姐出嫁,在这儿拜堂。”    赵无眠听他提的是药仁堂大小姐出嫁,而非浔阳府主簿娶亲,便知这桩亲事是冯定异高攀了。    赵无眠接着道:“好奇怪啊。”    “怎么奇怪了?”    “拜堂不都是在新郎家中吗,怎么会在酒楼?”    赵无眠刚说完,穷小子当即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她,“小道长你不是浔阳人吧,新郎是大小姐用绣球抛出来的。这新郎入赘药仁堂!可不就得按药仁堂的意思求娶么!”    赵无眠愣住,“入赘”什么意思她知道,就是新郎到新娘家成亲落户,大荆人大多看不起入赘的男子,难怪穷小子语气中多有轻视。    既然是用绣球抛出来的婚事,那冯定异一定不是自愿的。赵无眠想起自己前头还在心底偷骂了冯定异几句,顿觉羞愧。    不行!她一定要把冯定异救出来,祁姑娘还在长安城等着他呢!    “要说啊,那新郎还真是好命……”哪知穷小子话风突变,竟从轻视变成了艳羡,变得简直不要太快。    赵无眠本来不打算探问了,偏偏穷小子像被拧开了的话闸子,逮着赵无眠喋喋不休:“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好命,哎!那日我也去了,你说邪门不邪门,大小姐那个绣球像长了眼,直往那新郎身上钻,娘的!真是好命!    这浔阳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药仁堂堂主的外甥女去年进宫当了个修仪,谁傍上了药仁堂,谁就是这个!”穷小子竖起大拇指。    赵无眠回头与长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惊讶。    赵靑蕖倒是反应平平,区区一个正三品的修仪就让药仁堂水涨船高,一跃成为浔阳数一数二的巨贾,可见浔阳真是个穷乡僻壤之地。    他猜这冯什么的,定不是被人胁迫,可能这一切还是他一手促成的。看来这是他的同道中人,就是眼界太小,终究难成大事。    穷小子说了大半天,见赵无眠心不在焉,也就无趣地闭嘴了。    正巧一帮穿着隆重的贵妇使人拿出请柬准备上楼,赵无眠又回头看了长鸣一眼,长鸣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冲她点点头,赵无眠便抚平衣裳上的褶子,一闪身跑进贵妇身后的随从中,打算混上去,那帮在底下凑热闹的人见其如此,也着急忙慌地跑了上来,本来赵无眠可以趁机蒙混过关的,但蒙混的人一多,就引起了查看请柬的管事的注意。    “后面那几个站住!”管事的边喊边指挥家丁上前把人薅下来。    赵无眠才走了几步,就被家丁扯住胳膊,那家丁的力气之大,差点让她从廊芜上摔下去。    第一次尝试就此失败。她和那几个妄图蒙混的被人丢出了临仙楼。    过不了多久,长鸣等看热闹的也被姗姗来迟的店小二轰了出来。    一出了临仙楼的大门,长鸣就把赵靑蕖扔到一边,和赵无眠一起蹲在大榕树下。大门外站了几个跑堂的,严防死守着凑热闹不嫌事大的穷鬼,这下再想混进去就是难上加难了。    赵无眠摸出那一文钱,一连叹了好几口气。她以为冯定异就在楼里,殊不知他巳时初就去接新娘的花轿了。    临仙楼内的语笑喧阗觥筹交错,与楼外的火日炙人形成鲜明对比。    长鸣虽然不想她在烈日下耗着,但也知道劝不了,更无计可施,只好默默陪在她身边。    赵无眠正想着恐怕只能在外头堵冯定异了,突然听一旁的赵靑蕖问她:“想进去?”    赵无眠忙不迭点头,“公子,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一个。”    赵无眠蔫耷下的眼皮瞬间掀起,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赵靑蕖。    却听赵靑蕖问道:“什么人可以进楼?”    赵无眠想了想,“有钱人、宴席请的客人。”    赵靑蕖把视线移向门外站得歪歪扭扭的跑堂的,赵无眠也跟着看过去。    “他们可不可以?”他们指的是门口跑堂的。    赵无眠灵光一闪,明白过来:“跑堂的可以!店小二还可以端菜上二楼!”    赵靑蕖噙笑望她,还来不及让她届时把他接进楼里避暑,赵无眠就一溜烟跑没影了,只剩长鸣防备地盯着他:“你在打什么主意?”    一盏茶的功夫,赵无眠就穿着类似店小二的短打,肩上还搭着一条半新不旧的抹布回来了。    她的胳膊露出了一截,大太阳下那截白花花的胳膊直晃人眼,看得人心浮气躁,长鸣还来不及叮嘱几句,她就挥挥手跑向临仙楼大门,在两个跑堂的奇怪的目光中顺利进楼了。    她带了个布帽,不容易让人认出,为防被查请柬的管事怀疑,她还特地招待了几位进楼的客人,随后在一张大桌上顺走一盘荤菜,顺畅无阻地跑上了二层。    过程顺利的她有些不敢相信,摸了摸揣在怀里的信笺,她一边想着等会儿见到冯定异要说的话,一边朝上走去。    临仙楼二层是厅堂的格局,唯一不同的是墙上有多个小轩窗,专供人观赏楼下场院中央的戏台。    二层的热闹自不必多说。如今是上午的第一宴,八仙桌上摆的都是点心茶水,赵无眠手中端着的荤菜就显得极为不伦不类了。    她没留意旁的,而是垫着脚在宾客中寻找冯定异的身影,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正疑惑着,照看宾客的大管事迎面走来,见她手中端着菜,脸上一喜,忙问道:“可是来了?”    赵无眠一头雾水:“什么来了?”    “姑爷可是把大小姐接来了?”言讫,他也不等赵无眠作答,接着说:“你快上菜,我现在就下去。”随后交代了人就匆匆忙忙地下楼了。    赵无眠把菜随意一放,也跟着跑了下去。她算听出来了,原来冯定异不在临仙楼。    跑到一层,赵无眠突然想起长鸣和赵靑蕖,又顺手抓走两个大肉包子。那个大管事不知跑去了哪里,赵无眠快跑到楼外的大榕树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嘛要跟着他跑出来。    算了,都出来了……    “你最好……”长鸣见赵无眠走了过来,后半句警告赵靑蕖的话戛然而止。    “给。先垫垫肚子吧。”赵无眠把两个肉包子分给长鸣和赵靑蕖,重新托腮蹲在榕树下。    “怎么出来了?”长鸣咬了口包子,问道。    “冯定异不在。”    话音一落,赵无眠左右两边各伸来一只抓着半个肉包的手。    赵无眠看看左边的长鸣,又瞧瞧右边的赵靑蕖,扬起笑容:“谢谢你们。”但她并没接,而是把两只手推了回去。    接下来几天肯定要挨饿了,还是让他们吃饱饱吧。    赵无眠一别眼,就见临仙楼大门外站满了人,各个红光满面,伸长脖子望着远处,而站在最前面的是刚刚她在楼上遇见的大管事。    赵无眠耳尖,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唢呐声,不出半会儿,一名腿快的家丁边喊着“来了来了”边朝大管事一群人跑去。    赵无眠和长鸣都站起身,回头往后看。呜呜咽咽的乐曲越来越近,鞭炮声持续不断,街角出现一片红色,礼队打头从拐角处转出,街道两旁尽是围观的人群。    礼队走完,两名举着大红“囍”字的童子拐过街角,终于,一匹悬挂红绣球的白马在大钹的敲击声出现——    “新郎来了!”    赵无眠睁大眼睛,看着那端坐在白马身着大红喜服的男子越走越近。    真的是冯定异!    可那表情并不像是被迫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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