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医生,陆教授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刚进办公室,蔡静怡便来通报。  顾晓晨食指压着太阳穴位置缓解疲劳,点了点头:“待会就去。”    陆恒的办公室与叶旧陌的差不多大小,许是因为格局原因,看起来更宽敞。  叶旧陌坐在对门的沙发上,白大褂半敞开,手随意的支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有些慵懒。   陆恒喜茶,端坐着给顾晓晨倒茶。顾晓晨淡抿了口,有点像碧螺春,清香甘甜。    这时,陆恒才开口切入正题:“旧陌和我说了,你要进我的组,还要参加手术?”  顾晓晨:“是的,我对颅咽管瘤的手术非常感兴趣。”  陆恒勾唇,一如既往的儒雅:“旧陌亲自开的口,我自然拂不了。”  叶旧陌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多谢师兄给这个面子。”    陆恒不怀好意看了他一眼,说出来的话暧昧不明:“你小子。”  叶旧陌摇头失笑,也不去解释,拍了拍顾晓晨肩膀:“中午我请客,你也来。”  “怎么也该我请客。”顾晓晨说。  叶旧陌轻挑眉,似笑非笑一声:“是该你请客,长幼尊卑嘛。”    虽说照着温凌澜的辈分,顾晓晨要唤叶旧陌舅舅,但比起这个虚名远外的亲戚关系,两人反而觉得这师兄妹情分更令人自在。  都学医,又掺和了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两人时常玩笑也是有的,类似今个儿这样带有攻击性的调侃,罄竹难书。    顾晓晨纯良的看了叶旧陌一眼,不紧不慢地反击:“正好舅妈吩咐了一摞子话让我带给你。”  叶旧陌吓得忙摆手,做惊恐状:“别别别,千万别带给我。”他姐姐那副德行他最是清楚不过,隔着山长水远她还不罢休。    叶旧陌是什么脾性,能让他如此恐慌的人,陆恒倒是很感兴趣的:“怎么?顾医生的舅妈和这小子有交情?”  叶旧陌无奈解释:“我姐姐叶桐,她舅妈。”  陆恒愣了下:“原来你们是亲戚关系?”恍悟后,他摇头失笑,“成天听顾医生喊你师兄师兄,还以为是你拐骗来的小师妹呢!”    “我大学念的是复旦。”顾晓晨说。  陆恒又一愣:“你不是协和的?”  顾晓晨摇头:“不是。”她大学念的是复旦,北大的研究生,算起来她应该说自己是北大的,可笑的是,她每次的回答都是“我大学念的是复旦”,仿佛时间还停在当初。    陆恒满腹疑惑:“那为何你唤旧陌师兄?”既不同门,又是亲戚,委实让人捉摸不透。  “我初三那年,师兄正好考了爷爷的研究生......”顾晓晨淡淡解释着,提起初三那个敏感时期,思绪又有些远了。初三的秋天,修离秋出生,温凌澜去世,温家和修家的隔阂又添了几丈新墙,那么她呢?她的命运也在同一时刻转圜了。  初三上学期结束后,在温远志的强烈要求下,她到广东继续初三下半年的学业,也正因如此,她留在了广东念高中,而在上高一的第一晚,遇见了柳睿。  他,仿佛是她生命的一座城堡,住进去了,就不想再出来了。    叶旧陌的导师?她的爷爷?顾展昭?  陆恒忽然眯起双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怔愣出神的顾晓晨。  要知道顾晓晨来协和有三个月了,身世背景居然瞒的这般密不透风,偌大协和,居然无人知道她的来历,若非她存心隐瞒,岂会无人知晓。    服务员上了最后一个青菜,微笑的说了声“慢用”,然后拿着单子便走开了。顾晓晨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着碗里的米粒,直至陆恒开口问她:“为何来协和呢?”  顾晓晨顿住拨米粒的动作,抬眸浅浅看了眼陆恒。  为何来协和?是啊,她一个北大的,直接去北医就好了,又何必来协和呢!  抿着唇,她下意识看了眼对坐的叶旧陌。  “大概是因为师兄吧。”她说。    陆恒眯了眯眼,瞥了眼身侧的叶旧陌,颇有猜疑:“因为他?”  “嗯。”她继续拨米粒,低下了头。  半年前,她和教授一起去天津开研讨会,偶遇了修烨的室友,从那个室友口中得知柳睿被调到天津的消息。研究生毕业后,她选择了协和。因为她知道,叶旧陌在协和,总有一天,修烨也会来协和。  或许能从修烨口中听说一些有关于他的近况。    这就是她来协和的目的。  兜兜转转。还是为他。    顾晓晨卷了下细密的眼睫,视线轻转,看见迎面而来的赵前进,他腼腆的挠着后脑勺,憨憨地上前同顾晓晨打招呼:“顾医生好。”  顾晓晨微颔首,淡淡应着:“你好。”  “顾医生也在这儿吃饭呀!真巧!柳队一会儿就来。”赵前进热心的透露柳睿的行踪,毕竟讨好嫂子是很有必要的。  顾晓晨闻言,脸色僵了僵。    叶旧陌微眯起眼,略有所思一声:“柳长官?”然后对赵前进说,“让你们柳长官来一趟,就说我要和他叙叙旧。”  赵前进“哎”的一声应下,然后转身往外去请柳睿。    “我刚想起要去看看离秋,就先走了。”顾晓晨说着,拿过桌面的手机,歉意开口,“陆教授,抱歉了,下次我请。”  陆恒温和一笑,一如既往儒雅绅士:“没事,顾医生忙,吃饭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抱歉一笑,快步出了餐厅。    叶旧陌将目光追了过去,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忽而摇头失笑。  “你小子,笑什么呢?”陆恒问他。  叶旧陌摇了摇头,叹气:“天下乌鸦一般黑,冷艳冰霜的顾医生又如何?还不是能避则避,能逃则逃?”看惯了她平时那副冷静沉着的模样,还真不习惯现在方寸大乱的她。    陆恒听不懂这小子的混账话,便翻起旧账:“我说你小子,怎么就不给我普及一下顾晓晨的来历呢?”  叶旧陌喊冤:“我怎么没普及了?她刚进协和的第一天我就跑到她办公室带她吃午饭,全协和都知道的。”他做的如此明显,谁人都知道顾晓晨与他有裙带关系。  陆恒狐疑:“是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您啊,大忙人一个,自然没听过。”  “......”    顾晓晨刚出餐厅,打算绕近路回医院,越过停车场便是医院的南门,谁又能料到会在停车场遇上他。  阳光正柔,倾洒在她藕粉色的风衣上,四目相视,她顿了半秒,然后,沉默的垂下眼眸,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脚边的落叶也跟着她沉重的步伐一片又一片的往上扬。  与他擦肩而过,他没有抬手桎梏住她手腕强硬将她拦下,而是如他答应那般不做纠缠。  她和他之间,仿佛只剩沉默。    秋风下,他们背对背而行,渐行渐远,距离越拉越宽,心房的跳动也愈发的低频起来。  直至,转角。  那抹军绿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脑后,她僵了僵脚步,猛然回头,抓不住一丝关于他的空气。  他走远了,不回头了。  为何情景按照她所希望的那般发展,心,反而更痛呢?  交错着眼睫,掩去眼底那抹黯然,骄阳下,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像是一种自嘲。    从南门进,绕了一大圈去了北门,走到住院部,乘着电梯上了五楼。修离秋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单人间。顾晓晨到的时候,一个护士刚给修离秋换了针水,看见顾晓晨,微笑点头:“顾医生。”  顾晓晨淡点头回应,问护士:“离秋近期可好?”  “挺好的。”护士答,“一切指标都正常,叶教授早上来看过离秋了。”  “谢谢。”    推开病房门,顾晓晨打量了眼正在假寐的修离秋,睫毛弯长,皮肤皙白,长得和年轻时候的温凌澜极为相似,尤其是眉目间的□□。  许些年没见这孩子,没想到变化那么大,长高了,也越发标志起来了。    修离秋察觉有人在看自己,便睁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顾晓晨,她疑惑了下,然后问:“你姓顾?”  顾晓晨点头,走到她身旁坐下:“对,我姓顾。”  “你是晨姨。”她一眼便认出了顾晓晨。  顾晓晨一怔。    像是从她微怔的脸上得到确定答案,修离秋笑了下,苍白的脸上荡漾着两颗梨涡:“我认得你,你是晨姨。”  那双梨涡,让顾晓晨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这样的梨涡,这样的位置,温凌澜也有,几乎是一模一样。  “你知道吗?你妈妈也生了这样美丽的一对梨涡。”顾晓晨忽然喃喃自语起来。    修离秋笑着点头:“我当然知道,爸爸和我说过,妈妈生的最好看,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都有两颗美丽的梨涡。”  顾晓晨忽然一笑,柔柔的,褪去了多年的寒冷。    “你就是晨姨!”修离秋肯定说,“小时候晨姨和姑姑经常陪着我玩,晨姨的笑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我永远都记得。刚刚你笑了,和我小时候见你时候一模一样,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忽然,顾晓晨僵住脸上的笑。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说过她的笑容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而且爸爸说过,晨姨的眼睛和妈妈生的一模一样。”修离秋说着抬手去摸了摸顾晓晨的眼皮,讷讷地问,“晨姨,爸爸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顾晓晨也摸了摸修离秋的眼皮,语气轻柔,“离秋的眼睛也和表姐的一模一样,真好看。”  修离秋欣喜一笑,两颗梨涡又漾了出来。    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修离秋眼尖,瞧见了,便喊了声:“柳叔叔。”  顾晓晨背脊倏然一僵。    一直斜靠在门框上的柳睿站直了身,对着修离秋扬唇淡笑,上前问了声:“吃饭了?”  修离秋点头:“自然。”  柳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目光时不时瞥一眼顾晓晨的背影,又问修离秋:“可想你姑姑?”  修离秋老实巴交点头:“想,姑姑什么时候回来?”  “过段日子。”柳睿没给准话。    修离秋点点头,看着顾晓晨这才想起介绍:“这是我晨姨。晨姨,那是柳叔叔。”说着,修离秋凑到顾晓晨耳边小声嘀咕,“听说是姑姑的男朋友。”  “男朋友?”顾晓晨皱眉。  修离秋点头,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亮:“是啊,我听好多人说的,赵叔叔、江叔叔、马叔叔都说柳叔叔是我姑姑的男朋友。”  “修烨也这样说?”顾晓晨问。  修离秋摇头,一脸的纯良:“我可不敢问姑姑。”    顾晓晨再皱眉,纠正修离秋的人物关系:“你姑姑的男朋友是经常来看你的叶医生,不是这个柳叔叔。”  “叶医生?叶旧陌医生吗?”  “嗯。”  修离秋纳闷:“可是他是我舅公呀。”    看着修离秋一副纯真无害的模样,顾晓晨低了低眉,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修烨和叶旧陌之间的关系,于修离秋而言,修烨是她姑姑,叶旧陌是她舅公,这都没错。可是,叶旧陌和修烨之间不存在任何的血缘关系,他们在一起既不违法也不违德,可偏偏修家人不同意这门婚事。  大概是因为当年温凌澜与修澈之事,迁怒叶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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