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知,做人做事要掐准脉搏,剩下的四个人,他采取了各个击破的方式,冲着不同的软肋以不同的方式狠狠的掐下。 富商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家,很是锱铢必较,有万贯家财、宅院无数,可惜膝下空虚,几代单传,所以如今方方一岁的小孙子是他的命根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着了。 是夜,他带人闯进了富商家,冰冷的刀刃泛着渗人的寒光,抵在那酣睡的小孙孙白白嫩嫩的脖间,那富商一见,瞬间就吓得裤子都快尿了,立马跪地磕头,声称不论他们要什么必定满足,哪怕是万贯家财。 他蒙着脸,坐在富商的书桌上,一只手随意的挑着书桌上的《陶朱商经》,道:“我只要一张纸,上面有青字的。” 可富商翻遍了整个书房,都找不到他要的青迹。 他手指叩了一下那《陶朱商经》,泛着渗人寒光的剑朝着小孙孙的脖间进了一分,小孙孙哇哇大哭。 富商扑通一声跪地,那一跪很实诚,骨头磕碰在地面上的声响清脆,他抖颤如筛,拼命的磕头,直磕得额头上鲜血淋漓:“所有青字的纸都在这里了,真的都在这里了啊!” “我真的没有其他带青字的纸了啊。” …… . 农夫,据说几代务农,家贫如洗,徒有四壁,亲卫搜寻了不过一个时辰就完工了,可谓省心省力得很。 桐木道:“那农夫一家都不识字,就算“青迹”到他的手中,他也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所以也不可能会故意去匿藏。” 他笑:“识不识字他说了不算。” 是日,他在农夫的柴房口扔了一张银票,那农夫捡了,入了柴房。 他跟农夫娘子一边愁着明日的米粮不知去哪儿借,一边却将那足足够买一年大米的银票送进炉膛,燃成了灰烬。 他转身离开,那个已经见底的米缸里多了一块银两,够买半年的米。 . 赌徒,赌徒有个致命弱点——信命。 他便让暗卫在赌徒经过的地方摆上一卦旗,并找了个托前去致谢:“大师真神啊,一句话,让我今日赢了上百两银子啊!” 果然,那句话出来之后,那赌徒就迈不动脚,等致谢的人离去之后,赌徒就一屁股坐在了挂摊前,恭敬的问:“大师可否为我算算今日的赌运?” 他安排的亲卫捏了一下下巴上的山羊胡,迷着眼睛,手指掐了掐,神色大变,道:“公子最近捡了一大祸,莫说什么赌运了,就是小命都只怕难保!” 赌徒大惊失色:“我最近没捡东西啊!” 山羊胡掐指将那赌徒那日的穿着、时辰和撞人的经过都说了个遍,俨然是个十足十的神算。 赌徒吓得冷汗直流,跪地,哭得鼻涕眼泪俱流,开口反反复复说的却还是那几句话:“大师救我命啊!我真没捡什么东西啊!” “大师救命啊!救命啊!” 茶楼上,他坐着,低头饮了口茶。 . 书生。 这书生长相俊秀,文采斐然,虽出身贫寒,却娶了个身家、地位都不错的娘子,看着夫妻似乎甚是恩爱。 可…… 桐木禀告:那书生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两人私下里通了款曲,那表妹的肚子比那书生娘子的肚子还要大,估计他将会有一对同年生的兄弟或者姐妹。 于是某日,他让桐木请书生喝了一回茶,茶杯底座的纸条上写的是表妹的住所。 书生脸色青白一片,问道:“公子想让我做什么?” “只要一张图,‘青迹’!” 书生摇头:“这名字我闻所未闻。” 桐木开窗,茶楼下,书生的娘子挺着肚子,正被一摊贩上迷迭花绣的丝帕迷住。 书生一瞬间整个人惊魂失魄,可开口不松口:“我真的不知何为‘青迹’!” 桐木笑:“三日,公子若拿不出,这纸条将会送给贵夫人。” 三日里,书生日日求见,日日求饶,那个举止高雅、志向高远的书生各种伎俩使遍、各种丑恶嘴脸做遍,不过三日,整个人却憔悴得跟鬼一般。 三日后,书生娘子率领着粗壮的仆人,一脚踹开了表妹的私宅。 . 五个人,如此这般的巡查了一遍。 好像个个都没问题。 这是不可能的! 那就表示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那般锱铢必较的富商为了孙子能舍一家之财,想来也不会为一张地图而舍小孙孙的性命,可如果锱铢必较只是他的假象呢?为了国,他能舍家呢? 那农夫虽看起来大字不识一个,穷得叮当都响不起来,可万一穷只是假象呢?如果富商能舍了小孙孙的性命,他不过装个穷而已,太简单了! 那赌徒因着信命而卖了妻女,可万一他知晓“青迹”是什么呢?想来青国的王会为了这张图许他一生的富贵,他连穷都不用装,更加简单! 那书生学识在五人中应是最为广博,他会为了富贵安逸,抛弃青梅竹马的表妹,若知晓了“青迹”的用途,他必定知晓有一个比富家女婿更大的前程等着他,说不准他那为了求饶而使出的百般丑恶的嘴脸,只是掩盖的一个手段? 至于那女子,莫名其妙的独身一人出现在陶然,虽说像个逃婚的富家小姐,可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点都没有逃婚的悲伤。 所以,其实还是个个都有疑。 凉王给他的时间不多,他也不想多耗。 既然分不出谁最有嫌疑,那么就当做所有人都拿到了青迹。 如果青迹注定了他拿不到手,那么,就不该有人拿到手。 所以,全部都该杀! 低头喝了个茶,他就做了决定,一个关于屠杀的决定。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一国,就让这几户人家成为万骨枯的奠基石吧。 . 那几日一直负责跟踪女子的桐木在一侧跟叶庭念叨那女子的蠢笨:“你说那姑娘蠢不蠢,银两放在身上,被偷了都不知晓。你说丢了也就丢了吧,她第二日居然还去银两被偷的地方,钱财依旧藏在原处,你说不偷她偷谁啊?我真是没见过这般愚蠢之人!” 他听了,抬起来眼皮,问桐木:“她第二日去了同样的地方,钱财也放在同一个地方?” “是啊!” “又被偷了?” “废话,是我也偷啊,不偷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是吗?”他笑了,开口:“把她这几日的路线和接触过的东西画出来给我。” 桐木给了他路线图。 他手点在泛黄的宣纸上,顺着那女子曾经的行径路线,画了好几个重叠交错的8字。 评书楼、戏台、书肆、绣户,本就是一条直线,却给她绕成麻线。 他甚至河边、铜镜摊上,他能想得到那个女子透过河边的倒影、透过铜镜的光影来看追踪之人的模样。 他笑,或许他只需杀一人即可…… . 第二日,他亲自跟着那女子一路,她在地上闲逛,他踏着树尖、屋顶慢悠悠的跟在后面,隔着远远的路,看着那个娇小的人儿。 这女子看着双眸纯净,娇娇弱弱的,一副让人十分不设防的模样。 他冷哼了哼,这世上的女人啊,最是擅长伪装,就跟他的那些个看着娇弱无比的姨娘们一样,下起手来比谁都很毒。 他跟着她走了一路,从晨阳初起,到日头高照。 行经一个罗绮飘香的胭脂坊前,她停住了脚,低头,伸手,指腹抹了那胭脂,嫣红的粉末晕染了白嫩的指尖,好看至极。 一个男子跌跌撞撞的冲过人群跑了过去,到那女子的跟前,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 那跪地的人浑身发颤,鼻涕眼泪横流,全然没有半点男儿的尊严,双手使劲的在身上挠,短打袖衫处露出的肌肤处已经被挠出了一条条的血丝,可谓是惨不忍睹。 “姑奶奶,我不该偷你的银票,我还给你,全部还给你。” 那人抖抖索索的从怀里掏出银票,双手合在一起,如宝贝一般的放在掌心,递到女子的跟前,身子难耐的蠕动,似乎在企图用身体和布料的摩挲来减轻瘙痒的症状。 “我全还给你。” “姑奶奶,求你给我解药吧,求你了!” …… 阳光,照射在女子的眉眼上,宛如抹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她眉眼弯弯,将指腹的胭脂染在眉梢,三分红晕在眉尾荡开,俏丽若三春之桃,她笑,“我好看吗?” “小心回答咯。” . 后来知晓一切的桐木瞠目结舌:“解药就是加了盐的热水?那小偷用百两银子买了这秘方?她……不傻啊……” 所以,她走同样的路,将钱财放在同一个地方,就是为了将掺了强性痒痒药的银票落入小偷之手,到最后,因为解不了痒药而不得不乖乖的将偷去的钱财给吐出来。 这样的女子,哪个傻子说她傻的? 桐木很是兴奋:“主子,我马上去下药。” 他没有言语,其实,他觉得,这样的她,怎会愚笨到随身携带? 可桐木,居然是拿到了“青迹”。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让他心里越来越疑惑,依她的智谋,断然不会犯这般低级的错误,她怎会不知晓用痒痒粉捉弄那小偷会吸引别人的瞩目,她怎么会愚蠢到随身携带“青迹”?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彻底的明白,她是故意的,聪明如她已经猜测到他当时想下杀手,所以故意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为的就是不连累他人。其实,若她不那般作为,以她的才智,脱身未必没有可能,可她却没那般做。 千年前的她是如此,为了旁人能舍一己之身。 如今千年时光转瞬而过,她虽性子变得淡漠,可他知晓,她本性从不曾变过。 她明明可以出手,却不曾出手,眼睁睁的看着沈弦音魂飞魄散,看着李青辰一心为国却沦为凶煞,要忍千年孤寂方才可能换得一线生机。 不知前尘往事的她,该有多自责? 书生静静的站在屋外看着屋内月七的剪影。 隔在他们中间的那扇门近在咫尺,他只需轻轻一推即可,可是他不敢随意的跨越半步。 前世他错了一步,便步步错。 今生,走近她的心,他得步步小心,步步为营,容不得丝毫的过错。 . 书生一直站到明月寂寂,三更梆响,方才转身离开。 他去了浮沽山谷,搜遍了整个山谷,查询那日暗地里利用女煞的魂魄暗地里吸小七儿法力之人的踪迹。 只是,那人甚是仔细,竟没有留下丁点的痕迹。 书生蹙了眉。 是有人要害小七儿,还是小七儿倒霉不小心被牵连? 那人是谁?为何隐在暗处?竟连他都察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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