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苓紧紧拉着他的手:“您快来对我说说,怎会连这事儿都能求的下来的?”    其实为诚王选妃的事这时已经在筹备进行着了。想要依照诚王的计策、让沈苓混入候选秀女,自然是越早着手,越容易掩人耳目。诚王与皇帝商定之后,便细说了实施流程,皇帝承诺会派遣最信得过的宦官替他安排。    沈苓得知自己要被送走,而且一走就是几个月,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了。    对此诚王自然只会笑话她:“将来几十年都在一块儿了,才分开几个月又怕什么?被皇兄知道你这么小家子气,说不定就不愿叫你做我王妃了。”    沈苓没办法解释,按理说送她去参选也不该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她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究竟还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呆多久,她一点都说不清,再加上系统那个悲观说法的影响,即使预料不到什么危险,她也总会觉得过一天少一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迫离开了。    这样的心境之下,她当然会想随时都陪在他跟前,一天都不想分开。真要分开几个月之久,她总会觉得自己恐怕等不到那时候再与他团圆,就要出什么岔子离开,再也见不着他了。    “我宁愿不做王妃了,也不想跟你分开那么久。”沈苓说得很真心,“要不,我还是不做王妃了,就叫我这么陪着你吧。”  诚王把脸一板:“不成,这一回是你不想走也得走,等你正正经经嫁进来后,是你想走也走不成。你是我的人,必须听我安排。”    沈苓也知道他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决定了的事不会轻易被说动,何况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正当理由反对。沉默了一阵,她只好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将来出了什么事,致使我回不来了,你到时就把我忘了吧,就当是……我从来都没来过。”说到后来,眼圈已经红了。    她竟会悲观到这个份上,诚王始料未及,他拉了她的手正色道:“你怎会这么怕?怕什么呢?怕华嬷嬷她们害你,还是怕猪市口那个地痞?那地痞已经被五成兵马司抓了,至于华嬷嬷,别说她不知此事,即使知道了,她敢明知你是我选定的王妃,还去伤你?她哪来那样的胆子?”    有下人报上来的华嬷嬷那些黑材料,诚王早就奏请过将她的差事彻底撸了,换了个本分听话的嬷嬷主事,府里曾经铁杆追随她的下人也都受到了相应的惩治和严密控制。华嬷嬷如今已经是个毫无势力的平民老太,怎可能对未来的王妃构成威胁?    诚王实在想不出,沈苓一个小宫女还能有什么仇家。    沈苓只是摇头,脸上大体恢复了自然:“这不是要走了,就患得患失么?你别当回事,都是我胡思乱想罢了。”    诚王想了想道:“徐显炀是我最信得过的人,我可以差遣他去护着你。”    沈苓连忙摇头:“不不,他还得护着你呢。再说你也说了,我去参选秀女这事要尽量掩人耳目,哪儿能带着一位王府护卫在跟前呢?你放心,我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依照原本故事走向,徐显炀这时候就该守在诚王跟前,沈苓知道,中秋之夜诚王的意外遇险其实可以归咎于她对原故事线的影响,如果没有她穿插进来,他就不会有那次经历。她可不敢再因自己调走他最得力的保镖,害他又遇到什么危险。    即使最终结果都是被迫退出这个世界,她也希望出事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诚王并不觉得她会有什么危险,就没再多说什么。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他便安排了人悄然送沈苓离开王府。    皇城以北有处院落被称作“宫女所”,每一次宫里选妃嫔或是选宫女,初步采选上来的女孩子都被送到这里,参加进一步的遴选与培训。这一回为诚王选妃,初选上来的女孩们同样被送到这里,沈苓就被送进这里,与那些女孩子混在了一处。    从马车里出来,看见全然陌生的人和地方,沈苓按捺下心头不安,默然叹了一声:要是能把这一段经历快进过去,直接跳到与他团聚的那天,该多好啊……    *  诚王之前就好好权衡过,想要娶沈苓做王妃这个消息去告知皇兄,但凡不是赶在皇兄刚为别的事生了大气、心绪极为不佳的当口,都不会惹来皇兄什么不悦情绪,但如果对象换做是皇嫂,就完全不同了。    他对揣测女人心思经验缺缺,说不出什么具体理由,就是凭直觉判断,皇后嫂嫂得知一个通房丫头晋升为弟媳妇,恐怕心里会不痛快。    依他最理想的筹划,是干脆别让皇后知道。反正皇后见都没见过沈苓,想避免她得知诚王妃的身份,只需堵好下人们的嘴就成。    所以他那天才会在意乾清宫里的站班下人,他手边的下人他可以想办法控制,宫里的下人他可管不了。有着皇帝“传出去就剐了”的警告,他觉得应该是没事了。    那天的站班宦官只有一个因站得近,听清了皇上与王爷的对话,下值之后,他一直权衡了一宿,都没拿定主意。华嬷嬷在宫里当值十多年,布下了不少人脉,前不久刚给这个乾清宫的宦官留了话,高价收购诚王进宫的消息。    宦官料着,这回的消息怕是得值好几百两,抵得过他攒十多年的体己,诱惑不可谓不大。传出去就剐了,要是不传出去呢?不就大赚了么?    “皇爷可是亲口说了,外头若是传出相关流言,当日站班的下人都得被剐了,嬷嬷您可千万担待着,别漏到外头去。”他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诱惑,抱着一丝侥幸去找了华嬷嬷。    “你放心,我打听来就不是为着传老婆舌头的。”华嬷嬷付给站班宦官一包银子,转过脸时,嘴叉简直撇成了蛤.蟆一般。    王府里的下人都被诚王下令严密管理,她想要打探什么消息,只能走宫里的老门路。这回探听到这个重量级消息,她又是生气又是得意——    王爷从前一直恭顺听话,为何那小丫头一来,王爷便谴走了锁儿,还对我动了手?足见都是那小丫头挑唆摆弄,她就是害我沦落到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那不知好歹的小丫头还想当王妃?我呸!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若老实本分些我还拿不到她的把柄,这一回……哼哼,正是给了我报仇雪恨的好时机!    诚王这些日子同样关注过华嬷嬷的动向,去打听的人回来都说,华嬷嬷像是受的打击太大,几近半疯,平日动不动就大吵大嚷,连锁儿都被她骂的几欲上吊,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都唯恐避之不及。    以诚王对华嬷嬷的了解,知道她还不至于有心机去装疯来迷惑人。而且她如果有心筹谋报复,就应该低调行事,而非这么疯疯癫癫,既然她都半疯了,应该就没什么威胁了,或者说,一个半疯即使有威胁,也不会太大。    华嬷嬷确实不是装疯,而是想报仇想疯了,确切地说是疯了一半,一半仍保持着正常的思维逻辑,一半为报仇已失去了理智。    诚王的推论也不能算错,单一个华嬷嬷确实对他和沈苓都够不成威胁,他只是没有算到,华嬷嬷竟会成功勾搭上皇后。    在此之前,失势后的华嬷嬷已经进宫去求见过皇后一次,诚王也听说了,只是并没当回事。谁能想象得出,一个连皇帝都已厌弃了、还半疯了的管家婆子有可能从皇后那里获得支持呢?    可惜世事无绝对,华嬷嬷失势之后还能勾上皇后,首先当然是因着当年在宫里铺好的人脉,以及在皇后心里铺垫的好印象,另外更重要的,是她与皇后此时有点“同仇敌忾”。    皇后一向十分反感皇帝收用宫女那点事。当今皇帝不算有多好色,但偶尔看见形容标致的宫女就随手唤过来睡了这种事也有过几次,最早睡过的一个宫女因服侍得好还怀过身孕,如今都已经封到嫔了。这种事就让皇后很不舒坦。    礼教教导女人不能善妒,皇后还真不是妒,她不舒坦不是因为她丈夫睡了别的女人,而是看到原本比自己“低贱”的女人往上爬。如果皇帝睡完就算,不给那些宫女进位,仍叫她们留在原位当下人,皇后就一点都不会难受。    当然这也不是因为那些宫女进了位就有人对她不敬,或是威胁到了她的地位。皇后自己也细细想过,她真不是出于什么具体的功利之心,才讨厌下人进位这种事——她就是单纯看不惯底下人往上爬。    皇后的出身比沈苓也高不多少,小时候在家里别说一个使唤丫头都没,遇见有事还得亲手帮着大人干活呢。照理说这样的出身应该更有悯恤之心,看到下人受苦应该懂得爱惜垂怜。自己吃肉,分别人一口汤喝又怕什么了呢?    可事实却是,正因她是飞上枝头的麻雀,才更加看不得其它的麻雀往上飞。即使别人再怎么飞也越不过她,她也看不过眼。见到昔日干杂役的宫女晋了位,也像她一样穿绸裹缎呼奴唤婢,皇后就膈应得夜不能寐,恨不得一早把那些奴才捏死。    华嬷嬷从前常陪皇后聊天,早就看出皇后的这一忌讳,在上次求见倒苦水时,她就着重渲染那个叫苓儿的丫头如何以色惑主、挑唆诚王、以博上位,皇后当然也不会违背皇帝的意思叫她重掌王府,只是安慰了一番就叫她回去了。但从某个方面说,华嬷嬷还是成功了。    上次诚王进宫告状,其实真正反感了华嬷嬷的只有皇帝,在皇后心里,反倒更倾向于认为是沈苓搬弄是非。因那事招致皇帝当着诚王的面斥责了她几句,皇后本就对沈苓有所迁怒,如今再听了华嬷嬷的挑唆,也就对沈苓反感更深。    这一次华嬷嬷又来求见,报知皇后说,那个小丫头竟然鼓动了王爷去求皇上立她做王妃,皇后顿时就炸了。    宫女上过了龙床,将来即使封到了妃位,在她这一国之后面前总还得低眉顺眼,可诚王妃就不同了。    将来赶上什么节庆聚会,虽说诚王妃要率先向她行礼,但依着皇上与诚王的感情,皇后也别想在人家面前摆什么架子,对人家客气礼遇是必须的——一个宫女选来的通房丫头,她怎么配!    难道到时要叫她去对一个奴才笑脸相迎,拉着一个奴才如姐妹般坐着说话?    就像心头被扎了一根刺,皇后气得浑身发冷,“砰”地一声狠狠摔了个茶杯,恨不得亲手将那个不开眼的奴才一茶杯砸死。    “……娘娘消消气,若为那小浪蹄子气坏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华嬷嬷一个劲儿劝解。    待下人收拾完了茶杯渣滓,重新谴了闲杂人等出去,皇后手扶着炕桌,胸膛起伏地静坐了一阵,方冷笑道:“怨不得外间都说什么世风日下,如此荒唐的事,淇瑛也想得出来,皇上竟也会答应,这不是世风日下是什么!”    连皇上的坏话都如此宣之于口,华嬷嬷便知道火候到了:“娘娘,事到如今,老奴倒有个主意不妨一试。”说完欠身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皇后听完大惊:“这怎么使得!”原先再如何看不惯,她也一直谨守本分,没做过太出格的事。听了华嬷嬷这个建议,皇后的头一个反应还是离奇。    “如何使不得了?不就是个不入流的小丫头吗?论身份连您手底下的姑娘都比不上呢。别说您是一朝皇后,便是宫里一个寻常的嫔妾小主子,遇见下头宫女不安分的,下个狠手收拾了,又算得多大点儿的事儿?娘娘您就是心太慈了,才总给手下那起子小贱蹄子空隙可钻。”    华嬷嬷就像多心疼她一般,摇头叹息着,“您想想,如今皇上都点了头,您又不能公然再去反对,除了这一招,您还有什么可选?错失了眼下这机会,您也就只能等着瞧那小浪蹄子做上您弟妹了。”    她撇嘴哼了一声,“她是什么货色,也就瞒得了外人一时,过不多久总得传开。到时候让丫头奴才们都知道连亲王王妃都是个丫头爬床爬来的,还不得个个儿都存了那龌龊心思?您还怎么压得住底下人啊?”    皇后一时默然不语。她比华嬷嬷想得还深一重,如今皇上的身体不算很硬朗,也还没有养活下来的子嗣,谁也说不清过几年,会不会有何变数。诚王可是皇上唯一的亲弟弟,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    真要有了那样一天,那个上位的通房丫头可就不光是自己弟妹了,而是会取代自己,成为皇后,到时连自己现在住的宫殿都会被人家占去,自己又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后,见了人家即使不用行礼,也得恭敬以待……    那只是个从前连叩见自己的资格都没有的奴才啊!这如何能忍?简直比死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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