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在屋里做什么呢,哎呀,这样香!”却是一天不见的卢娇推门而入,刚一进来就猛地打了几个喷嚏。
“四当家且先坐,我去倒茶!”莲花一边归置盒子,一边笑道。
“莲花越发能干了。”卢娇夸了两句,又打了个喷嚏,这才眼泪汪汪的问胭脂,“这就是上回你说的那什么澡豆子?”
胭脂正没个头绪,见她来了,索性先撩开手,走过去同她说话,“我正摸索呢,一天了,也没个结果,许是我太着急了。”
“方子哪里是那样好琢磨的!”卢娇倒觉得没什么,“依我说,你也别逼得自己太紧了,之前做的脂粉不都很好么?你才这个年纪,做到这一步已经令许多同行前辈都自惭形秽了,若是再一击即中,岂不是叫他们都跑去城门上吊了?”
“哪里就这样了!”胭脂笑的不行,心情也确实好了很多。
也是,哪里能一蹴而就呢?之前自己也的确太顺利了些,几乎没遇到一点儿阻碍,难免养的心也大了,如今正好冷静一回。左右那些油胭脂、手脂之类的卖的很好,再多卖几回,没准儿就真的能在这沂源府安个家呢!
比起曾经为了三二两银子没日没夜熬着的日子,如今这点波折又算什么呢?
“对了,”想明白之后,胭脂也就不着急了,安安稳稳的坐下吃茶,又打发莲花去外头买了一包红豆糕,一碟咸香牛舌饼,“大哥出门去了,这事你知道么?”
“知道,”卢娇点点头,掐了个牛舌饼吃,“临走前特意嘱咐我多多看顾你,还叫我带你去做衣裳呢!”
胭脂的脸莫名其妙的就有点红,“如今你也学着他们那样胡说了。大哥日理万机的,如何管的着许多小事?”
“这你可真冤枉我了,也冤枉了大当家!”卢娇三口两口将牛舌饼塞到嘴里,又胡乱抹了抹嘴角的点心渣子,指天誓日的说:“不然我这会儿过来做什么?”
当然,赵恒临走时嘱咐的事不止这一件,不过其他的暂时不必说也就是了。
胭脂自知说不过她,也就住了嘴,只是这衣裳,也确实该做起来了。
先前她只知道沂源府冬季酷寒,却没想到这样冷!本以为来时的十一月就够冷了,没想到这腊月竟又冷了一层!听说一直到来年三月也都是这个样子,且有的熬呢,如今她手里就只两套棉衣,哪里熬的过去呢?
“也好,咱们就去做衣裳,虎子衣裳不多,又正长身子,”胭脂想了想,又指着莲花笑道:“这丫头也该添两件了。”
莲花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的,顿时又惊又喜又惶恐,连连摆手,“我有的穿,哪里就要姑娘破费了?”
来这里之后,自己不仅吃得饱住的暖,每月还有三百钱可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哪里还能要衣裳!
“这个你说了不算,只管听我的就是。”胭脂笑道。
她也是个爽利性子,如今既然决定了也不拖拉,将之前卢娇给的白狐皮和五块绸缎都细细包好,又拿了钱袋,这便出门去了。
谁知两人刚走到外头,迎面就跑来一个小伙计,看见卢娇的眼神如同见了救星,“四当家!”
“在家里慌慌张张成什么体统!”卢娇斥道。
“四当家!”天气这样冷,可那人竟满头大汗的,也顾不上旁的,只是热锅蚂蚁似的道:“您快去外院儿瞧瞧吧,今儿那什么胡九娘要搬出去,三当家的不许,拉拉扯扯的,又是什么娶不娶嫁不嫁的话,哎呦呦,当真是羞死人了!还有孩子呢。我们瞧着闹得不像,本想上去劝阻,可三当家竟翻脸不认人,打倒了几个兄弟!”
郭赛武艺十分出众,几年前就是江湖上成名的好手,如今能稳赢他的大当家、二当家,乃至与他旗鼓相当的五当家都不在,剩下的人哪里是对手?
“混账!”卢娇骂道,“老唐呢?”
老唐今年四十来岁,原本也是个经验丰富的镖师,只是后来伤了肺,便走不得远镖,可又舍不得江湖,故而只留在镖局里养马、护院。不过他功夫好得很,为人也机警,有什么事很能镇得住场子,留在家里也叫人安心。
“老唐去了,原本也是劝,可没想到三当家竟真的动手,老唐不妨给他打了一掌,又犯了咳嗽,眼见着要抵挡不住。”
“取我的枪来!”卢娇粉面含煞的道,又转头对胭脂说:“妹子,我这就去清理门户,叫个人先陪你去做衣裳。”
“出了这样的事,我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做衣裳!”胭脂急道:“素日你只说我是一家人,如何到了这会儿反倒叫我置身事外?”
不多时,那伙计已经扛着卢娇的银/枪来了,卢娇单手接了,又道:“你去了也无用,没得伤着了。”
“我实在不大放心你,”胭脂也知自己不懂武艺,恐怕去了反倒累赘,想了想便说:“我只在外头瞧着,绝不上前。”
这些日子卢娇对自己可算挖心掏肺的,眼下镖局乱起来,不亲眼看着风波平息,她哪里安得下心!
“也罢,”卢娇略一思索,点点头,“你只跟老唐他们一处,我记得你也略通些医理,便帮着老李打下手吧。”
老李早前是个大夫,因遭同行排挤吃了官司流放至此,后来赵恒慧眼识珠,就托人将他提前弄了出来,不然似老李那般忠厚老实,也不会上下打点,只怕刑期未满就要给人磋磨死了。
三人边说边走,眨眼功夫就穿过连廊,奔着吵吵嚷嚷的外院儿去了。
还没走到就已听见打斗之声,周围好些劝架的,还有老唐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卢娇越发怒火中烧,爆喝一声,一个挺身加入战局,刹那间火星四溅,竟是她举枪挡住了郭赛劈下来的短剑。
眼见着那短剑剑刃上竟还微微泛着鲜红的血色,卢娇脑袋里嗡的一声,目眦欲裂道:“郭赛你疯了,竟对兄弟们动兵刃!”
虽然她一直跟郭赛不对盘,可却从未正式撕破脸,更没想到他竟有朝一日真的敢对自家人兵戈相向!
“兄弟?”郭赛冷笑一声,又在手上加了一份力,“说的倒好听,可你们有谁真把我当过兄弟么?看我的笑话很过瘾,是不是?”
卢娇并未亲身经历过那次押镖,对事情来龙去脉并不清楚,给他说的满头雾水,却也没有余力继续追问,只是咬紧了牙关,猛地发力,将短剑逼了开去。
“都是过命的兄弟,有什么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当家一不在你就发疯,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大当家大当家,又是大当家!只愿与那厮做狗!”不说还好,一听到这个称呼,郭赛整个人就疯了似的,两只眼睛都通红。
他左手猛地一挥,还滴着血的短剑笔直指向屋檐下吓得站不起来的胡九娘,“她也是,”又指着卢娇和老唐,最后将剑尖虚虚的在所有人脸上画了个圈子,“你也是他也是,你们全都是!”
“大当家大当家!是啊,我不过是个三当家,前头可还有两位义薄云天的好汉,哪里会有人记得我?便是我出去了,旁人也不过称呼一句中定镖局的三当家!我是郭赛,郭赛!你们他娘的有几个人真的记得住我的名字!”
“我是纵横双剑郭赛!”
“什么生死兄弟,所有事都瞒着我,瞧不起我么?只管在人前人模狗样儿”
“你混账!”卢娇哪里听得下去,手腕一抖,枪尖就炸开五朵银花,转着圈儿的往郭赛身上要害处扎去。
她的体力本就不如身为男人的郭赛,久战不利,唯有速战速决才有取胜的把握。
“我混账?”郭赛桀桀怪笑,“我真混账的时候你们还没见过呢!”
兵器讲究一寸长一分强,一寸短一分险,近身格斗长兵器本就不占优势,更何况卢娇年纪又轻,且是个体力天生不占优势的女子,转眼十几招过后,竟渐渐趋于下风。
郭赛似乎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眼见胜负将定,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招式越发凶残,好似面对面站着的不是曾同生共死的一家人,反而是有着杀妻夺子之恨的仇敌!
“四当家!”老唐急的狠了,一张嘴就是一阵凄厉的咳嗽,脸上紫红一片,哪里还能上阵?
胭脂也跟着干着急,又不敢胡乱出声,只是帮着李大夫拿药、打下手。
就在这个时候,她脑海中不觉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大哥啊大哥,你这会儿在哪儿呀!
然而下一刻,一个人影便伴随着惊呼从房顶上一跃而下!
“大当家!”
“是大当家回来了!”
“四妹退下!”
胭脂好像忘了呼吸,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个早该走远了的人,看着他眨眼工夫就缴了方才还大杀四方的郭赛的一双长短剑。
“跪下!”盛怒之下的赵恒就如一头被彻底激怒了的雄狮,一声怒吼震的郭赛两耳嗡嗡作响,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不过他是个要强的人,事已至此也不肯轻易认输的,当下将自己的舌头咬的鲜血淋漓,接连三个就地打滚窜了粗去,伴随着剧烈疼痛就近抓了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儿,掷暗器一样接连往赵恒砸去,“叫老子跪?等给你上坟着吧!”
因为担心伤到孩子,赵恒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一路冲出镖局,彻底消失在视线内。
“传我的号令,三当家郭赛自今日起从中定镖局除名!视为叛逆!悬红花千两捉拿,务必叫他在江湖上没有藏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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