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得蒙姑娘妙手,捡得一条性命,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道长言重了,医者仁心,这本就是个大夫份内的事。道长好好发汗,这就不打扰了。”    落瓷出了王处一的疗伤处便径直回了她们自己的房间,忙了半日也觉得乏了,便倒在床上眯了一会儿。醒来已是黄昏,有些饿了。见曲非还在侧面的软榻上睡得熟,也没叫醒她。伸着懒腰出门,就见空青岿然不动的守在门口。落瓷顺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示意他辛苦了。    空青不以为意,侧了下身子好让落瓷出门:“紫荆备了饭,可要送到主子房里去?”    落瓷以手掩嘴打了个哈欠:“不用,就到楼下大堂吃吧。”    饭食是紫荆早时就备好的,待落瓷下去三人围了一桌坐下。紫荆先盛了一碗汤给落瓷:“不叫小姐么?”    “她还在睡呢,反正客栈饭食也方便,醒了她自晓得找吃的。”眼见天快黑了,于是放下汤碗,端起饭碗快速吃起来:“对了,待会儿紫荆你陪我去逛逛街吧,咱来一趟燕京也不容易,得寻些东西带回去。”    紫荆应下。不过落瓷皱眉寻思一下又补充道:“还是空青陪我去吧,紫荆你留在这里看着小曲儿就行,若让空青留下说不得又会被那丫头欺负。”    紫荆难得笑着看了专心吃饭的空青一眼,眼里满是揶揄:“我省得,主子放心吧。”    来上菜的小二哥恰好听见紫荆那一声“主子”,心想:那一桌也不像小家子出来的人,怎生如此没规矩,居然主仆同桌用饭。不由多看了她们这桌几眼,满是探究。落瓷当没看见,动作毫不含糊的喝汤吃菜,却腹诽这小二哥好没见识,少见多怪,还是燕京混的人呢。就这么点子事,就能让他显了脸色,难怪也只能做个跑堂的。    想当初初到归云庄,和陆乘风父子用的第一顿饭。待要上菜时,陆冠英自觉周到万分的让小厮莲意引紫荆和空青下去吃饭。岂料两人纹丝不动,愣是没领他的情。他们两人本是随时随地跟在落瓷身边的,就算是洗澡睡觉之时,也有紫荆守在外间。美其名曰护卫落瓷的安全。   虽然听起来有些小题大做,但是有一次他俩疏忽大意之下都没在落瓷跟前,结果被一求药不得汉子乘了虚,挥着大刀把她吓了个狠。虽然那次是有惊无险,可两人自觉护卫不周,自那之后更是寸步不离。    见陆冠英愣愣尴尬的样子,落瓷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却乐开了花,觉得倍儿有面子。她的人怎么会是别人一两句话就能使得动的,哪怕他是归云庄少庄主。    最后还是陆乘风最先反应过来,轻咳两声建议道:“莲意,吩咐厨房多添两副碗筷,两位就在这里一起用吧。”    空青紫荆也不客气,抱拳谢了陆乘风便一左一右坐到落瓷身边。落瓷至今都还记得陆冠英惊愕的眼神和莲意那一张苦大仇深的脸。    和空青出门差不多已经快闭市了,街上摊贩都焉答答的收拾着小摊上剩余不多的东西准备结束一天的操劳回家。好在落瓷主要也不是为了那些东西。目的很明确的直奔上午去接曲非时看到的一家成衣店。燕京虽比不得江南繁盛,毕竟有许多达官贵人住着,城里的东西自然也不是一般小地方能比的。    大概因为女真人是马背上发展起来的民族,所以衣衫不像南方服饰一般宽袍大袖,用了许多收腰窄袖的设计,就算女子穿起来也会觉得英气不少。特别是那襟上繁复的排扣,落瓷喜欢的不得了。当下便挑了一套淡茶色软缎直领锦绣披褂换上,又让衣铺的老板娘帮忙重新梳了个女真姑娘的发髻。    铜镜里的身影纵然模糊不清,但确实比之前穿的女装别有一番滋味,平白多了几分爽飒之姿。    落瓷在内间折腾了半天才出去,空青依然面无表情抱剑守在门口,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落瓷围着他转了一圈,突然发现好像空青一直都是穿的这一件衣裳,从未换过。    虽然很确信自己的账房虽是有些小奸猾,但应该不至于克扣了空青这个名为她贴身护卫的吃穿用度吧。诧异之余开口问道:“空青,你不会只有这么一套衣裳吧。”    那一瞬,落瓷确信在空青脸上看到了一种叫做窘迫的表情。随即有些僵硬的说:“属下的衣装皆是一般模样。”    落瓷喔了一声,想想真相也该是这样。不过心中不禁感叹这空青也算一朵奇葩。穿衣都能几年如一日,天天穿着同一款式,而且那款式还是最简单的那一种,纯黑,也没有任何图案。由此可以推测,他的生活是枯燥无聊到何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落瓷觉得,身为这朵奇葩名义上的主子,她也许有义务改善一下这种乏味的现状。当然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能力,因为空青也只对她才言听计从。比如现在,落瓷环顾成衣店内一圈,不失所望的找到了一件玄色长衫。同样简单的裁剪,也没什么花样。却比空青原来那一件在细节处理上精致。    唤掌柜取下递到空青跟前,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询问他,不然答案一定是否定的。所以落瓷直接说:“我瞧着这件挺适合你的,换上试试。”    空看着落瓷手里的衣服,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像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落瓷强忍住笑,觉得挺有成就感的,居然能让大敌当前亦面不改色的空青现了这么一面。余光瞥到他脚尖方向微微向外,突然觉得挺心酸的,一件衣服而已,居然让他做出了准备向后退的动作。    心中又把虚竹给骂了一遍,他好好的灵鹫宫主人不做,偏偏随了西夏公主的愿到西夏做官。好吧,他做官也就算了。毕竟那是他女人的娘家,帮着点儿也无可厚非。但是他凭什么把整个灵鹫宫弄去西夏当什劳子皇家刺客啊。    想当年逍遥一派之人哪个不是活得赛神仙,可现下不过百年,其门人别说是活得逍遥自在,就连最简单的穿衣吃饭这等最简单的事都被磨得没了人味儿,完全像他们所接受的训练一样,当任务一样来完成。    落瓷气愤得有些蛮横的劈手夺了剑,又把衣服塞到空青手中,推他进了内间。    空青稳住脚步,精神却还有些恍惚,久久没有动作。低首看了一眼左手,由于长期持剑,虎口处结了一层茧子。而那一柄从不离手的剑如今却不在手中。他握了握手又放开,如此几次。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自他出师以来,就从没有人能从他手中抢过剑,这次居然有人得逞了,而且她还不会武功。他还是不能明白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而且他怎么能允许它发生。    毕竟,剑之于一个杀手就是另外一条命。被人夺了剑,就等同于被人夺了命。可今日……    是习惯了这三年安定生活所以失了警觉还是习惯了这三年与她的形影相随所以对她从无防备,还是在意识深处认为对她交付性命也是情愿的?    敲门声响起,一道熟悉的清亮声音传来,还一如既往带了点调侃:“空青,好没?你该不会是不会穿这种衣服吧?”    “就来。”空青回神神色复杂的看着右手中的衣衫,一种异样陌生的情绪从心中升起。他不明白那种情绪是什么,但是让他觉得害怕,那是一种不确定无法操控所带来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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