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餐

银色的沃尔沃飞驰在蜿蜒的一零一公路上，高大的道格拉斯冷杉和云杉耸立在公路两旁，遮天蔽日。　　　　天色渐晚，山里已经开始起雾。偶尔透过树干间的缝隙还能看到山谷里宕跌的云海。　　　　这场景可真不像是入夜归家，而是去森林深处探险一样。　　　　莉卡和埃斯梅正在后排商量着今晚的菜谱，爱德华突然来了个急刹。要不是埃斯梅及时扶住莉卡的头，莉卡毫不怀疑她会为自己可怜的脑袋装饰上一个大包。　　　　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莉卡扒着前面的座椅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罗莎莉眉毛都打结了：“一条自不量力的蠢狗准备来抢你的晚餐！”　　　　这怎么听都像是句玩笑话，只是配合着罗莎莉森冷的语气，莉卡还是不能捧场地笑出来。　　　　爱德华回过身认真地和莉卡交代：“听着，乖乖地呆在车里，不要出去！”　　　　那严肃的态度让莉卡无法拒绝，她谨慎地点点头。　　　　得到答案的爱德华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相继的还有车上除去莉卡的其他人。　　　　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围站在车旁注视前方。　　　　透过挡风玻璃，前方出现一个黑影，由于光线的缘故，看不清楚细节，莉卡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那是一个人，一个非常强壮的人。　　　　或许也不是人，谁知道呢？没见爱德华他们这般严阵以待么！　　　　黑色的人影走进车灯能照亮的范围，停在了车前十步处。　　　　那是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男人，皮肤棕色偏黑。因为裸着上身，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块块结实突出的肌肉，右臂上纹了一个徽章模样的图案。此时他正面色狰狞地看着几位卡伦。　　　　“嗨，山姆。”爱德华率先出声打招呼，语气还算友好。　　　　“你们违背了规则！”那个男人完全不领情，恶狠狠地说。　　　　爱德华站到几位女性之前，态度依然还算和善：“没有人违背规则。莉卡是我们的朋友。”他向车里望了一眼。　　　　“整个福克斯的人都知道，卡伦家又收养了一个女孩儿。”壮硕的裸男两腿微曲，伏低了身体。　　　　这是一个预备攻击的姿态。　　　　莉卡在车里着急得不得了，可是爱德华在下车后就把车门锁死了，她根本出不去。虽然他们这边人多，但在莉卡看来，不是瘦弱的少年就是些弱女子，真要打起来哪里是那个满身戾气的男人的对手。绝对要吃亏。　　　　最重要的是，这车窗玻璃降噪性能太好，莉卡根本听不清车外的几个人在争执些什么，只能干着急。　　　　“她只是暂时居住，状况不太好，总得有人收留她。”说话的埃斯梅，她在试图规劝。　　　　“但那不应该是你们！”　　　　罗莎莉和埃斯梅都戒备地站着，以防山姆突然攻击。　　　　“莉卡不是福克斯的人，按照约定，她不在你们的守护范围内。”爱德华在提醒山姆出现的不合时宜，当然，这个理由只是钻了一下语言的空子。　　　　山姆当然没有那么好骗，略一沉吟，几乎咆哮：“但这里是福克斯，只要你们做出……”山姆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车里的莉卡才说：“那些……合乎你们本性……的事情，我们就有权利撕碎你们。”　　　　“就凭你？”罗莎莉不屑地哼了一声：“据我所知，到现在为止，这一代就只有你一个变化了。到时候被撕碎的人是谁，还说不准呢。再说谁愿意去咬那个蠢货，闻起来跟白开水一样……”　　　　“罗斯！”爱德华打断罗莎莉的话，罗莎莉不满地把头撇到一边。　　　　爱德华继续说：“我们不会伤害莉卡，罗斯有句话说得很对，她的确对我们没有任何吸引力。再说她是我们的朋友。”　　　　双方沉默对峙。似乎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最后山姆欺近前一步，用他低沉的嗓音发出警告：“最好是像你说的那样，如果你们撕毁条约，我会让你们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的主宰！”　　　　罗莎莉对此嗤之以鼻，但在埃斯梅的阻拦下，到底没有出言再刺激他。　　　　爱德华假笑了一下，摊摊手：“那么我们拭目以待？”　　　　山姆试图走到车前和莉卡交谈，却被爱德华拦住：“你想干什么？”　　　　他不再向前，扬声道：“你若是想活得更久一点，就离开卡伦家。”　　　　莉卡知道那个壮硕的裸男是在和她讲话，可是……完全听不到啊！　　　　山姆自认为已经叮嘱过了，退开两步，纵身一跃，闪入茂密的丛林迅速消失。　　　　“……”　　　　爱德华几人先后回到车里。莉卡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回事呢？”　　　　罗莎莉小弧度地咧了一下嘴，露出森森的白牙：“我告诉过你了，一条不自量力的蠢狗想来抢夺我们的食物，介于我们人多势众，被吓跑了！”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却让莉卡平白起了一膀子的鸡皮疙瘩，本能地向后缩。至于那句话的内容，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温柔的埃斯梅安抚地将莉卡搂在怀里，喝斥罗莎莉：“罗斯！”　　　　罗莎莉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过身去。埃斯梅才小声安慰怀里受了惊吓的女孩儿：“孩子，别担心，一点儿小麻烦而已，已经解决了。”　　　　莉卡直觉埃斯梅口中的这个“麻烦”应该和自己有关。埃斯梅没有再解释多余的话，莉卡看向爱德华，后者正保持着他一贯的表情——面无表情地驱使着座驾驶向林中别墅。　　　　几人还没有下车，屋里留守的其他成员就迎了出来。爱丽丝走在最前面，面带担忧，她对爱德华说：“我看见……”　　　　爱德华没等她说完就点点头：“没什么事儿，进去再说！”　　　　莉卡知道这松树一家有话说，她自觉地去楼上收拾今晚的晚餐。只是看着被遗留在沃尔沃后备箱里的众多食材后，还是忍不住想【至少先帮我把东西给我提上去呀！】　　　　又看看自己纤弱的胳膊，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多运几次得了。十分钟后，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艰难地将一大袋土豆挪到后门的楼梯口。　　　　一只赶紧修长的大手伸过来像提棉花一样拿走了她手中的袋子，是爱德华。此时他还瞪了莉卡一眼：“麻烦。”然后回身从车里提出另一个袋子蹭蹭蹭地上楼。也不见手里的重物给他带去半点负担。　　　　莉卡跟在他身后，甩着发酸的手臂羡慕地想【这么轻松，他的树干一定很粗壮吧！】　　　　爱德华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了楼梯上。　　　　晚餐后，大家长卡莱尔告诉莉卡，下午在路上遇见的人叫山姆，是他们的老邻居。　　　　他说：“山姆是住在奎鲁特河另一侧的奎鲁特族人，但是我们家和奎鲁特族有些小矛盾，所以关系并不大融洽。如果以后在镇上遇到……”　　　　“我会绕着他走的。”莉卡立即表明态度和立场。　　　　罗莎莉给了她一个“还算识相”的眼神。莉卡低头啃苹果，装作没有看到。心中却是在想【能和松树精做邻居的生物大约也是什么非人类，没见先前山姆以寡敌众时毫不露怯么！那么，看他那般强壮，是黑熊怪？】　　　　【唉，不管是什么。能长得那么壮硕，一定是食肉的野兽。绕着点走准是没错的！】　　　　在场唯一能听到莉卡心声的爱德华不禁侧目。虽然这个女孩儿的脑子一直不在线，从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可是不得不再次感叹她很会抓重点，以判断出对她最有利的立场和局势。　　　　感受到爱德华的视线，莉卡被盯得发毛。　　　　【该不是晚饭没有吃饱，现在想拿我加个餐吧？】　　　　她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地说：“我……我困了……先去睡觉了。”　　　　埃斯梅站起身拥抱她：“晚安宝贝，做个好梦。”　　　　莉卡的确做梦了，是不是好梦却不好说。　　　　梦中，她茫然无措地徘徊在一片松树林中，松针浓密黑压压地遮天蔽日。不论如何也走不出去，这片松树林似乎打着将她困死在林中充作养料的打算。　　　　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力竭之后，是惶惶无助地绝望。　　　　睡梦中的莉卡并不知道，此时，戴在她腕间的古朴手镯似感受她的情绪一般发出嗡鸣之声。抖动不停……　　　　片刻之后，莉卡的梦境之中，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出现在她的面前，牵起她，引她走出密林。先前困住她的松树林，如幻象一般慢慢淡去。　　　　老人布满褶皱的手，温暖而有力。使莉卡下意识地信任，安心。他叹息般轻唤：“丫丫，不怕……丫丫，醒来……”　　　　腕间的手镯慢慢停下嗡鸣之声，最终归于平静。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夜雨打在树叶上窸窸窣窣的声响。　　　　莉卡猛地睁开眼，大口呼气。心有余悸，原来是一场惊梦。　　　　余光似乎看到有人站在她的床前。心脏急速跳动，她手忙脚乱地拉开台灯。屋里哪有别的人。　　　　莉卡这才放松下来，真是自己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