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爷的脸色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显示出有些惊慌或是失措的情绪变化。料想,此人若不是在朝堂之上早就练就了处惊不变实则铁石心肠的演技,就是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可单就他儿子死了之后,他便下令将那三个陪着他儿子的奴仆全部乱棍打死来看,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第二种假设。只怕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些年来做过不少吧。    我将那茶盏放在桌子上,继而又道:“至于第三种,恐怕是有什么东西困住了她,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容兮这回笑得颇为赞同,我不免有些得意。见我不再说话,容兮阖目道:“然后呢?”    我摇头:“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我起身走到容兮和安王爷面前,伸手捻起那案几上的一颗葡萄,一边咀嚼一边吐字不清地对容兮挑眉道:“不过,嗯……你系……我狮虎……有你在,那就不是我……想的事情了。”    容兮扶额,万万年前的容兮经常扶额,我想大抵是他对我比较无语的原因吧。    我似乎想到我来这儿的目的,转了转眼珠子又对他道:“不过,你只能从旁指导,这实际操作嘛,自然还是得我来!”    “为何?”    本姑娘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实话实说:“为了功德!”    “要那么多功作什么?”    “吃!”啊不对!天天贫,天天贫!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人话了!暗自呸了一声,连忙改口,面目凶狠:“你管我做什么!”    容兮噗嗤一声笑了,扔下面带倦意的安王爷,缓步蹭到我面前。伸手自然而然地来牵我的手,这大庭广众之下,令我颇有些不好意思。容兮拽着我离开大堂,径直往屋后的花园走去。    剩下的夜晚,除了到处乱飞的蚊子和那奋力扑火的幺蛾子以外,还有着睡莲清幽盈盈的香味从池子里缓缓弥散。    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情,便抬头对高了我一个头的容兮道:“师父,你手怎么这么凉?”    容兮没有说话,我估计他也懒得回答我这么无聊的问题。    几番思量之后,有些担忧道:“该不会是肾亏吧?”    容兮:“……”    看容兮这样子,难道我猜对了?我装作一副很诚恳的样子,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容兮牵着我的那只手的手背,语重心长地道:“没关系,没关系,改明儿我去一趟绿萝山,找老龟帮你配几幅方子,保管药到病除!看老龟好像活了很久一样,也不知道在这万万年前他到底生出来了没有?”    “我跟你说啊,这老龟啊,可不是一般的老龟。我能长成这般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纯洁善良,绝大部分都是老龟的功劳!哎?师父你是不是坏肚子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容兮阖目,似是有些颤抖地问道:“你聪明伶俐?”    “是啊!”    “……活泼可爱?”    “对啊!”    “……纯洁善良?”    “没错啊!”    容兮咳嗽了一声,松开了那只拽着我手的爪子,一手扶住自己的额头,一手过来探我的额头,容兮道:“徒儿,你脑子没坏吧?”    你脑子才坏了!你全家脑子都坏了!    本姑娘一宿没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容兮住在我旁边的屋子里。其实,本姑娘挺好奇的,毕竟作为一只妖精,我还从来没见过神仙睡觉。当然,小落雪不算,她只是个半仙,而且在我眼里怎么看都还只是个小娃娃。听说神仙谁不睡觉都可以,那么容兮晚上是在打坐修炼呢?还是在和周公下棋呢?    当然,本姑娘是一只恪守本分的好妖精!本姑娘没睡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一晚上都没有现身的女鬼!才不是觊觎容兮的美色!嗯,才不是!    不过,说来也奇怪,女鬼这几天不是闹的挺凶的嘛,怎么我都守着一晚上了,连跟鬼毛都没看见?    难道说,她知道容兮是个顶厉害的神仙,怕被他打的魂飞魄散,所以不敢出来了?还是说她见到容兮竟和其她仙子魔女一般,有些害羞?    想想不禁有些恶寒。    太阳升起,透过雕花木窗照到我的脸上。我觉得寄人篱下,还赖着大床死不起来委实有些不好,于是便一手搭在眼镜上遮住那耀眼的阳光,一手捂着嘴巴打了大大一个哈欠。    是的,本姑娘决定起身捉鬼!    既然等了一晚上她不愿意出来,不如,本姑娘去找她好了?现下是白天,鬼这种东西一般都比较惧光,那么她一定是躲在哪个见不得光的的地方。夜晚更深露重,阴气也重。大部分的鬼灵都要借助这份阴气,才会变得厉害起来。现下日头已经出来了,料想就算她躲了起来,其体质也一定是十分虚弱的。    虽然趁人之危可能有些不大道德,可谁让她是鬼呢?再说我是妖,趁鬼之危也不怕什么社会谴责的。    我推开了那扇雕着鲤鱼戏水的木门,伸头问一旁侍候,却正歪着脑袋倚在门柱子上打瞌睡的婢子问道:“这宅子里常年不见阳光也鲜少有人踏足的地方,你可知晓在哪?”    那侍婢估计有些起床气,好梦被我惊扰有些恼怒。不过碍于我这个捉鬼的怎么着也算是他家王爷发了话,留下来的。虽说是不请自来,但怎么着也是个客人吧。于是便打了个比我更大的哈欠,在伸手撑懒腰的同时,含糊不清地给我说了几个地名。    其中,就包括陈荣死的那个院子。    是以,一盏茶的功夫未至,本姑娘就已经站在这主要用来堆砌杂物的小院子,抬头看着那早就歪到一边的牌匾和我一起风中凌乱。    思故园,名字倒有几番可取。料想,此人应该是个诗人,一个能在文学造诣上与老龟一番攀谈的人。不过,从那破旧的牌匾,本姑娘可以断定,取这名字的人绝对不是那个怀胎十月的安王爷。说不定,取这个名字的人早就老死了。    说实话,若是除去这些枯枝落叶与边边角角里堆满的破旧物什来看,此处,倒也算得上是一个乘凉纳暑的好地方。毕竟要在这小暑的天气里,找到一块足下生风,阴风四起的地方还真是有些不容易。    昨日安管家带我来,由于他对这死了人的院子颇为估计,也没能容我细看。我左右张望,发现除了一座上了锁的小楼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便又往那枯井走去。这才发现,原来这口枯井挖的挺深的,我扬起右手,搓起一点荧光,往里探了探。除了照亮浅近一点,长满了枯草的石制井壁外,再里面的东西仍旧是漆黑一片。    我一边想着,这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阳光一般都照不进来,兴许那女鬼就藏在底下呢?一般躬身睁大了眼睛往里面看。    是以,当容兮略显倦懒的声音在背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的时候,本姑娘却是脚底一崴,差点掉了下去。    为什么是差点呢?因为正当本姑娘一个重心不稳,看着就要往那黑乎乎的丼底直面而去,双眼一闭心中大喊:我命休矣!我不甘心!的时候。我那倒霉师父容兮,分外敏捷的拉了我一把,然后……    本姑娘就借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似是染着莲香的胸膛。    “……容兮。”    “嗯?”    “怎么办?”我将头从他怀里探出来,去看他那一双连星辰都愿为其陪衬的眉眼。我说:“我好像一不小心,把你给轻薄了。”    “……”    “唉!你不要难过!我是一定不会对你负责任的!”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本姑娘近来眼神又突然有些不大好,我觉得容兮面色微微有些发红。不过,这样的容兮还是挺可爱的。    我不禁看得有些呆,呆的就像是打坐入定神色空洞的老龟。    最后还是容兮轻咳了一声,伸手来拍我的头顶,容兮笑道:“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不禁有些沮丧,殃的像跟没了水分的黄瓜,拉耸着脑袋往那枯井一坐:“想着怎么回去啊!”    容兮低下头看我,逆着光杵在那儿,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问:“为什么要回去?”    “你这话问的真有意思。”我想,万万年前的容兮虽然对我好,可是他到底还是还是什么都不懂。我来这里的日子虽然没有细数,但想是一定也有很久了。也不知道万万年后的大忙神容兮,到底有没有想办法寻我,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发现我不见了?    我叹了口气,带着淡淡的忧伤,我说了一句分为矫情的话,我道:“因为那里有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容兮似乎是笑了:“那你若是回去了,会不会如现在想回去一般,想要回来?”    容兮这话说的跟绕口令似的,不过作为一个格外聪明伶俐的妖精,我还是听懂了。我说:“不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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