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青进了侧厅,捡了个圆凳坐下,道:“少贫嘴,干嘛来了?”    唐碧海见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委屈道:“我来看看自家的娘子有什么错?我再不来看你,你就跟别人跑了!”    郑天青看他翘着二郎腿,倚在圈椅里面,一手托着酸梅汁,一手拈着桂花糕跟自己耍赖,笑着道:“对不起啊,相公,我已经跟别人跑了。”    唐碧海一听这话,扔了吃食,直起了腰,脸色大变道:“你真给我戴了绿帽子啦!?”    郑天青听他这谬论就气不打一处,道:“我们约好的,互不干涉,你少在这儿拿我当你那些妹妹一样的逗。”    唐碧海眼色一暗,无辜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动气。本来昨儿就想来看看你,给你送几个京郊的西瓜解解暑,谁想雨大,今儿才给你拿来,进门儿才知道,你跟苏澈跑了。”    “你知道了?”郑天青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唐碧海脸色微变,“来真的?两情相悦?!”    郑天青脸颊绯红,娇羞的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唐碧海追问。  “昨天。”  “昨天?那么大的雨,难道,他来了。”  “嗯。”  “你们,没发生什么吧?”他声音有些颤。  郑天青伸手抽了他一下,嗔怪道:“下流!”    唐碧海晃着脑袋道:“这苏澈,有一套。我这京城有名的浪子,竟然被他戴了绿帽子。”  “唐碧海。”郑天青佯怒,“你要是再没正形儿,我可就不理你了!”    他微叹一声,几不可闻,拉拉她袖子道:“好妹子,别生气,我开玩笑的,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八卦。”郑天青嘴上抱怨,脸上倒是掩不住的兴奋,“昨天下午,雨正大,我刚洗完澡在梳头,就听见马车声,推窗一看是他,他画了幅画,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自然而然的,互通心意了。”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唐碧海关切道。  郑天青挠挠头,道:“好像也没说什么,画了幅画,然后,就,抱了我一下。”    “那他亲你了吗?”  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然后又小声道:“就亲了一下额头。”  “这么纯情。”唐碧海一脸不屑,“天下第一才子也不过如此,连你都拿不下。”  郑天青推了他胳膊一把,道:“难道都跟你一样,招蜂引蝶,到处耍流氓。”    唐碧海脸色一僵,苦笑道:“这才是天大的误会,都是那帮姑娘死缠着我不放,我可什么都没干过,不像那个姓苏的,整天摆一张臭脸,结果泡起妞来,原形毕露了吧。”  “瞧你这酸劲,羡慕人家有才有貌,自愧不如了吧。”  唐碧海白了她一眼,道:“没良心,见色忘友。”    郑天青看他不高兴,笑着哄他:“好了,我遂了心愿也省的咱们成一对怨偶,对吧对吧。”    看她笑得灿烂,又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他一脸无奈,捏了捏她的脸,道:“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他敢欺负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教训他。”    “知道了!”郑天青拈起一块桂花糕递给他,道:“那就今后靠您罩着了,小唐将军。”  唐碧海夺过糕点,道:“少谄媚,好好伺候着。”  郑天青从一旁拿起一柄团扇为他扇着风,笑道:“是。”    送走了唐碧海,郑天青上楼都觉得脚下生风,跟会了轻功一般,几步就窜了上去。    坐在桌前,将图纸放到一旁,取个金丝开始缠荷花。  粉晶配着碧玺,确实有一股子天然无矫饰的味道,再加上翠绿的荷叶,那一支荷花竟似活了一般立在她掌中。  郑天青缠着花儿,脑子里念着苏澈,再想着白日里的点滴,觉得额头上温热,嘴角噙着笑。    不知不觉,屋子都暗下来了。    彩月上楼替她点灯,火光渐明,将目光投了去,便再也无法挪开眼。  那一池碧玉上一支支荷花婷婷,绿叶苍翠,真真是金枝玉叶,铺了一小片荷塘。    彩月托着烛台,站在碧玉旁,不同于白日里的阳光璀璨,在淡黄的烛火下,倒多了一份清雅多情的韵致。  喜得她笑弯了眼,道:“小姐,这摆件是真精致,这要是拿出去,准会震了他们的眼!”    郑天青放了收了手中的活计,靠在椅背上道:“京城里能人多,我学的时候还不长,只能靠构思讨巧,真正要比手艺,我是万万比不上干了十几年的老手艺人的。”    “小姐你别谦虚,虽说你的手艺是比不得那些上了岁数的老师傅,但是连徐先生都说你是这方面的奇才,况且你自小就爱琢磨这些,是有底子的。拜的又是徐先生这样,业内有名的主儿,你学的这两年抵好些人学五年的呢,可别为这事太耗心思了,瞅着就要入伏了,真要开始焊丝可是要遭罪了,别落了病。”    “瞧你唠叨的,快赶上我妈了。”郑天青看她一脸担忧,不自觉露出安慰的笑,“我这么些年,唯一拿的出手的作品,就是苏家定的寿礼簪子,之前的习作,统统是拿不出手的,师父对这次很是看重,说什么我也得替他老人家争口气。”    彩月放下烛台,道:“时候晚了,发奋也不在这一时三刻上,昨儿没回府,今儿要再不回,估计夫人得念叨了。”    郑天青起身道:“那就回去一趟吧,正好我有事情要与母亲提一提呢。”    一进郑府,就碰见一小厮正匆匆往外赶,看见她眉眼一弯道:“小姐回来了,正管家正差我去知会您回府呢。”  “有什么大事嘛?”  “那倒没有。”小厮笑道:“老爷今儿得了御赐的野味正吩咐人烤呢,叫您回来跟着享享口福。”  “那省的你跑一趟了,我自个儿回来了。”    郑天青心里一松,原以为苏澈昨夜留宿流光溢彩阁的事儿被父亲发现了,害她刚刚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想到父亲急着找自己是吃野味,心里也宽慰。  想必他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了。    若是父亲此时知道,自己不仅违背了他的意思,还与苏澈暗通心意,以他的个性,必得勃然大怒,恐怕自己也得被逐出家门。    到底该怎样悔了这婚才好呢?    正想着,不知不知觉就已经踏入了厅堂,父亲正坐在堂中喝茶,看见她,招招手道:“女儿回来了,我刚差人去叫你,你倒自己回来了。”  郑天青行礼,道:“昨儿雨太大,没回来,想着今天回家看看,省的我娘老是念叨。”    郑远琛哈哈一笑,道:“可不是,昨个儿雨大,你母亲大半夜还在家担心你睡得好不好,直要去看你呢。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下,听了要叫你回来,在厨房里做你爱吃的红烧肉呢。”    郑天青听了心里一涩,父母年纪越来越大,还把她当心肝宝贝一样宠着,她心里都是明白的。  这婚姻大事,本就该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早已忤逆,确是不孝。    若是她此刻陈情,家里准不定要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这一顿饭是甭想吃了。  不如按下,暂且不表,先安然度过了这一晚再说,此事还是要从母亲处下手,不宜硬来。    郑天青心中有了计较,便笑着同父亲说话。    不多时,丫鬟叫他们上桌了,母亲才出来,身旁的樱珠端着一个小瓦罐,这是母亲的独门秘方,说是小时候跟自家的南方老厨子学的,做一次可需的不少功夫。    将那过油的方块肉放在瓦罐里,配着鹌鹑蛋和干笋丝,佐以盐、白糖、味精、生抽、老抽上味,酱香回甘。再加红曲米、糖色调色,酱红诱人。  搁上花雕酒、葱姜去腥。  拿纱布裹了八角、桂皮、香叶、陈皮、草果、干尖椒增香。  拿锅盖上,这么咕嘟嘟一闷,瞧着时辰,一炷半香后就得出锅,否则可就老了。    这罐子肉一端上来,是酱香四溢,香气扑鼻,竟是夺了烤野味的风头。  夹一筷子肉,弹滑鲜嫩,颜色馋人,瞅着眼都直了,勾着人往嘴里送。  一入口,可真是丝滑绵软,入口即溶,竟是让人吃的,眼睛都跟着闭上了,只留着鼻子能闻,嘴能品,只为了好好的留住这肉的香气。    看她吃得陶醉,可乐坏了赵翘楚,忙着要再给她夹肉。  旁边小厮也跟着流口水,只听“咕隆”一声肚子叫,满座皆大笑,小厮闹了个大红脸。    赵翘楚笑的满脸通红,道:“今儿个就我们三个,咱也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厨房里还有几罐子肉,你们赶紧去吃了吧,别在这干看着挨饿。”    下人们谢了恩,纷纷退下去抢肉,只留贴身的丫鬟跟着伺候。  郑天青让彩月也跟着去,叫着他们给樱珠留几块好的。  赵翘楚兴致高,跟着郑远琛喝了几杯,这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毕,郑远琛到书房看书,赵翘楚便到郑天青的房间里坐坐。  郑天青给她倒了杯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先听着她唠叨。    “昨天雨太大,我还担心你着了凉,这些天时气差,你得注意点身子,今儿个晚上吃肉就算了,平日里你得吃得清淡一点。”    “你唐伯母今儿约我去喝茶,说是想打个簪子,没几日估计就过去,不管你对唐碧海是什么心思,这亲事都已经定下了,她就是你婆婆,你可得上点儿心啊。”    “你说是不是得给你开始准备嫁妆了,虽然大部分我和你父亲都给你预备好了,但是这凤冠首饰你是打算自己做,还是去玉阙珠宫或者玲珑斋订一副?虽然你也是干这个的,但我还是不想你太辛苦,干脆花点银子买一套算了,想了想,又怕你不愿意戴别人家的东西,听说玲珑斋最近来了个新师傅,手艺精得很,要不你哪儿天去瞧瞧?”    郑天青出着神,根本没注意母亲嘴里说着些什么,赵翘楚看她半天不搭话,才发现这孩子跑了神,伸手一戳她胳膊,道:“娘跟你说话呢,你又上哪神游太虚了?”    郑天青经她这么一点,回了神,道:“娘,我听见了。”  赵翘楚看她如此,仍是放心不下,道:“怎么,有心事儿?”    刚刚母亲的唠叨,她不是没有听进去,对于唐伯母,选嫁妆,她真是慌了神儿,若是她再不说出口,恐怕这事便是要板上钉钉了,再无余地了。    郑天青心一横,沉一口气,冲口而出,道:“娘,我想悔婚。”    赵翘楚心中“咯噔”一跳,眼皮子也跟着转了筋,惊呼:“悔婚!”  郑天青慌张道:“小点声儿,可别让我爹听见。”    “你这孩子!悔婚,你哪有资格悔婚!”赵翘楚音量稍减,语气不变,“这是赐婚,你悔婚就是抗旨不尊,是忤逆之罪,你知不知道!”    郑天青听了,眉眼一垂,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敢提,这要让你爹听见,你这礼拜就别想出门了,非得好好教训你。”  郑天青又点点头。  赵翘楚叹了口气,道:“是不是又为了苏家那小子。”    郑天青眼睛一亮。  赵翘楚瞧自家闺女没骨气的样子,无奈,道:“你个傻丫头,你光是一厢情愿的悔了婚,抗了旨,你迷了心窍了!”    郑天青从怀里掏出苏澈画的图给赵翘楚看,道:“娘,我们情投意合,已经勾搭成奸了。”    “大黄花闺女的,成语不会使就别瞎用,不害臊!”赵翘楚白了她一眼,看画,那笔法栩栩如生,笔精墨妙,满池的荷花娇艳,含着春情,湖上还一小船,船中坐着两人。再看所落的印鉴,确实是苏澈,抬眼看她,问:“什么时候的事?”    郑天青扭捏道:“昨天。”  “昨天?那么大的雨!?”  “他冒雨到店里来看我,然后作了这幅画。”  “那么大的雨,他怎么回去的?”赵翘楚脸色不济。  郑天青有些紧张,但还是一五一十道:“他住了客房。”    赵翘楚“噌”的起身,道:“你啊你啊郑天青,你真是胆大包天啊!你这黄花闺女的清誉我看你是不想要了,那苏家公子还号称天下第一读书人,竟也这么不知进退!”    郑天青跟着起身,道:“娘,我们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你也知道,赐婚我是不情愿的,倘若非得嫁进唐家,我真是情愿当个老姑娘,也不愿与我心上人成路人。”    赵翘楚蹙着眉,看她,末了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都谁知道?”  郑天青道:“我们相好之事只有徐先生和唐碧海知道,他住下之事只有我铺子里的一个伙计,彩月明月与他的贴身清风知道。”    赵翘楚叹一口气道:“你真是大了,翅膀硬了,学会先斩后奏了!我管不了你了。”  郑天青眼中委屈,道:“母亲,是女儿任性,可这终身大事,你总得帮帮我吧。”    赵翘楚坐回到椅子上,喝了口茶,道:“你先叫人将嘴巴管好,既然唐碧海已经知道,想必那孩子是会帮你的。”  她斜了一眼郑天青,道:“碧海有什么不好,你偏偏……”    郑天青不愿听她说这些,赶忙接了话茬,道:“娘,你可知道斗宝大会要开始了,我有一计可悔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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