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酒的法子,红袖也是凭着过去见闻零星拼凑起来的。比如这前期发酵的时间长短,她其实也捏不准到底该封坛多久。头几天还能勉强忍着,到了后几天,她也忍不住如穆姝一般天天儿的来揭盖子看情况,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她们好不容易藏下来的米粟糟蹋了。    亏得在发现霉味前品出了这点子酒味。于是她马上急着要榨酒液了。    榨取酒液乃是个力气活儿,红袖既比穆姝年长,又是惯于做活儿的人,此事自然包在她的身上。    穆姝眼瞧着红袖先拆了自己两条床板搁在另一只罐子,又偷偷摸摸地从厨房拿了一块粗白布过来同她道:“姑娘你将快这块布抻好。”    “这样?”穆姝乖乖抓住粗白布的两边,极尽所能地抻地老直。    “往罐子挪挪!”    穆姝依言动了动胳膊:“这样?”    “对对对,就这样。”红袖边点头边抬起了坛子,末了还不忘切切对穆姝道,“姑娘可千万要抓牢了!”    穆姝有点紧张的嗯了一声,因为太过胳膊太过用力,她不自觉咬紧了牙关。    红袖吸了口气,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坛子里的已经软哒哒的米粟一点点倒在了粗白布上。    随着湿粘的米粟不断地倒下来,穆姝只觉整块粗白布都在坠坠地往下沉,手里捏紧的布边也跟着开始一点点地往外滑。    “红袖红袖——”暗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穆姝慌忙叫道,“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快帮我抓着点!”    说话间她便觉得自己的手指因为太过使劲儿而开始脱力了。    万幸下头还有横了床板的坛子接着,加上红袖急急忙忙腾出手来帮忙,这才没弄出意外来。    “好险!”穆姝猛松一口气。    红袖麻利地将粗白布的四个角儿两两相对地系在一起,就那般简单的做了个布袋子。紧跟着她又顺手提起来掂了掂分量。    她一晃荡,便有些许酒液从粗白布的底端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噢噢噢,酒出来了吗?”穆姝没见过酿酒,这会儿见着一点点淡薄的酒液就兴奋地不得了,“这么沉的一袋子,应该能挤出来不少酒吧?”    红袖心里估摸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道:“这回我们只是试试,用的材料一概不多,满打满算,能出一坛酒便已经是极限了。”    “一坛酒也是银子!”穆姝并不觉得少,“而且要是第一坛酿出来了,那自然会有第二坛第三坛。”    红袖闻言一笑,然后憋着劲儿用木板压起了布袋子。    浑浊的酒液淅淅沥沥地落入坛中,待到布袋子再也榨不出一滴酒液了,她方才喘着粗气儿停下手来道:“酒液都榨好了,现在我们去煮酒吧!”    “煮酒?”穆姝闻言又是一阵好奇,“为什么要煮酒?难道酒也分生的熟的吗?”    红袖被问住了,到底是偷看偷学来的东西,未经主人允许又不敢偷着酿,所以穆姝此时一问,她便有些答不上来。    瞪了好半天眼后,她才迟疑道:“奴也不晓得,过去瞧酒坊里次次不落地要煮来着,许是煮过了才能继续酿酒吧?不是说煮开过的汤不易馊么?想来酒水也差不多是这个理儿。”    说完她偷眼瞧穆姝的反应。    穆姝听着仿佛有些道理,且唯一能问的红袖也是一副猜测的样子,她便是想要刨根问底也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少不得要把这个问题先压下去了。    “不过煮酒的话,应该会有酒味飘出来吧?”想起上回穆林氏凑到她身上到处嗅酒味,她便难免担忧道,“我娘那鼻子简直太灵了,一点点酒味都能闻出来。若是煮酒的话,她肯定马上就会发现的。”    红袖服侍穆林氏多年,这个问题她自然也想到了。    “奴早就准备好了。”她俯身凑近穆姝的耳朵小声道,“姑娘只管跟奴来。”    穆林氏打朝食后就不曾瞧见穆姝和红袖,这会儿她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绣花,就瞧见她们两个抱了个包袱鬼鬼祟祟地要摸出门去。    “姝儿,你们这是要去哪?”觉得奇怪的穆林氏连忙出声叫住她们,“红袖你也是,放着那么一堆衣裳还没洗呢!今儿太阳不好,你再不洗了晾上,改明儿清言和清止该没见客的衣裳穿了。”    红袖这两日想的都是那坛子酒,一个不小心就出了纰漏。这会儿叫穆林氏点出来了,她方才想起自己忘洗衣服了。    红袖顿时有些慌,忙应道:“奴马上就去洗——”    “等等!”反应颇快的穆姝一把拉住红袖,然后才一脸纳闷道,“衣裳不是该大哥洗吗?怎的又要红袖去洗?那会儿我罚的是一个月,现在一个月还没过去吧?”    “是你大哥洗没错。”穆林氏用绣花针擦了擦头发,然后笑道,“你大哥倒是一点儿不偷懒地乖乖洗了,只是他没啥经验,那么辛苦的洗完了,事后叫我瞧了瞧,好几处污渍都没洗干净,少不得要红袖再重新洗一遍了!”    穆姝听完又是一顿撇嘴,末了抱怨道:“大哥一次洗不干净就该自己重洗第二回,怎么好假手他人?这样我罚他不等于没罚吗?”    “你这孩子!”穆林氏抿嘴笑了,“你大哥是要上衙门当差的人,怎么好为洗几件衣裳在家磨蹭!所以我连催带赶地叫他出门了。后来才发现衣裳没洗干净的。你大哥自小到大,那双手除了拿书写字,哪里还干过别的?虽然那些衣裳没洗干净,但好歹也是他一件件亲手洗过了,看在他认真认罚的份儿,我们饶他一回可好?”    穆姝正急着要跟红袖出门找地方煮酒,不料偏生就叫穆林氏拦了道。拦了道也就罢了,偏生她还这么护着穆清言,不由就有些不高兴。    她不是不心疼自家大哥,实在是穆清言他不记教训。明明次次都抽了手心又罚了各种事儿叫他做,每次他都有穆林氏帮着随随便便就做完了,到头来遇上陷阱他依然往下跳,半点儿不带犹豫的。这会她把关要是不严着点儿,难保穆清言下回遇上事儿依然不长记性。    一思及此,穆姝便板了小脸严肃道:“那就搁着,让他回家后再洗一回!娘你也是,不要尽护着大哥,这次要是还让他这么轻易过去了,下回他还得闹事儿!”    说罢她便拉着红袖一溜烟儿跑了,临出门还不忘吼一嗓子道:“那我先带着红袖出去玩会儿,一会儿就回来——”    “哎等等——”穆林氏追赶不及,只能瞧着她们两个飞快地从路边转过去了。    闲着无事的阎刀阎听见响动跑出来看热闹,见状便忍不住咋舌道:“真是厉害的小姑娘,恩公也是不容易啊——”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想他阎刀阎生生受了穆清言一份大恩,时至今日,别说涌泉了,便是滴水都不曾回报过,愧疚之感不觉用上心头。    阎刀阎被感恩之心折磨地够呛,原地胡乱转了几圈之后,他突然灵感一闪,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恩公原是因为帮了我才受的罚。那我这便去帮恩公承担一二!”    穆姝跟着红袖拐了一条街就到了她说的地方。    那是一座荒废已久的破房子,房梁屋角的蜘蛛网都有纱帐那么厚了。穆姝站在破破烂烂的门前,看着门内到处都是破砖断瓦并烂木头,一时就有些不知道怎么迈脚。    “姑娘,这边走。”红袖顺门顺路地走在前头。    穆姝见她贴着破墙一路进了里屋,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还是鼓气跟了上去。    也不晓得这房子的主人家出了什么事,光留下这么一座破房子就走了。穆姝沿路都能看见房里的依稀还残留着当初的痕迹。积了厚灰的桌上还摆着碗筷,脏兮兮的盘子里虽然只剩了一堆腐朽的黑泥,但光是看他们摆了七八个大碟并一个攒盒,便可知他们当时必定是在迎客。且攒盒一般人家还买不起,想来这家人定然是有些财力的。    连饭桌都来不及收拾,这户人家到底是走得有多急?    穆姝心中好奇,便忍不住问红袖道:“红袖你认得这家人吗?”    “不认得。”红袖推开了厨房的门,然后当着穆姝的面开始收拾起灶台来。    穆姝眼瞧着她熟稔的通了灶膛,又跑前跑后地提水擦洗了一下灶台。末了不晓得是拆了人家哪道门,竟然连柴火都有了。    那灶台虽然蒙了灰尘,但同自己方才走过的地方比起来,又干净了许多,一看就是时常被人使用过的。    穆姝大为惊奇,当即又追问道:“不认识你怎么还带我来?万一主人家突然回来了——”    “姑娘且放宽了心,这家人已经十多年不曾回来了。”红袖吹灭了火折子,灶膛里已然升起了火。她小心的将坛子泡进半高的水里,然后才回头同穆姝笑道,“奴听说这家人有些来历,整个洛阳没人敢上他们家寻事儿。只是后来不晓得怎么回事,一夜之间一家人就全都不见了。街坊们都说他们家是发达了,已经举家迁去京城享福去了。不管怎么说,奴自打发现这里,便留意了好些时候,从不见有人回来。”    “就算主人家不会来,也难保有暂住在这里的人啊!”穆姝不安地在厨房里转了两圈,生怕门外突然就来个人,一张小脸几乎没皱成了干果,“你就没发现这厨房被人动过吗?不然怎么比其他房间干净这么多?”    “那是奴事先来打扫过了。”红袖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约莫是三个月前,那会儿奴想着以后大概会需要借用这里,这才提前准备了一下……”    她的话音还未落,就听见穆姝突然惊慌的啊了一声。    红袖急忙抬头:“怎么了姑娘!”    “那——那里——”只见穆姝一脸紧张地指着门外道,“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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