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以来春意融融,四下柳絮翻飞,洋洋洒洒地漫过满城,呛得人有些难受。晌午过后,阴云密聚,雷声轰鸣,适逢一场瓢泼大雨,冲刷了整座尧城。 天气不好,街道上往来的行人自然也十分稀薄,偶有几名打着伞急匆匆跑过来的客人,在玄机阁门前的木格前站定,却瞧见里面依旧并未放出新的谜面。 悬贴的纸张被斜飞的雨水浸湿,只写着“阁主抱恙,停业三日”八个字,已经是第三日了。 看来即便是远近闻名的半仙之体,也终归还是要经受这人间的病痛苦楚啊!来人不免失望地摇了摇头,败兴而归。 而身体“抱恙”的年今夕,此时此刻正抱着一筐瓜子,舒心地窝在床上,兴致勃勃地看着教人从各处搜集来的话本子。 言情武侠种类繁多,正巧看到一本名为《霸道皇帝欢喜我》的,随手翻了翻,饶是年今夕也不由得啧啧称奇:哟呵?居然还是本小。肉。文,文笔那叫一个香艳! 内容讲的是【深闺小姐花容容在大选之日被皇帝相中,纳入了后宫夜夜承欢,一路排除异己,打压情敌,最终还混到了贵妃之位。】 诶?年今夕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稍显银荡的笑容,这么一看,似乎还是蔺贵妃视角? 虽说这种话本子都是在坊间私自流传,受众面也都是平民百姓,并且因为这年头盗版黄色书刊鱼龙混杂,官府管不过来也没工夫管,但这人不怕死的影射,还真是让她心生几分敬意。 这写书人胆子倒是挺肥啊? 年今夕怀着一颗虔诚的心继续拜读,剧情转向了早先入宫得宠的女主的好姐妹岳貌貌。【此时她已是身怀龙胎,每日看着心爱的皇帝和自己往昔的姐妹颠鸾倒凤,黯然神伤,她的寂寞无人知,她的忧伤无人懂……】 也是,毕竟后宫里这帮子女人除了勾心斗角也没什么事情做,她们实在是很需要美满的〇生活。 然后,不甘寂寞的岳貌貌表示很生气。【只见她将手里的热茶往地上一摔,感觉自己气得有些肚子疼,揉一揉,好像越来越疼……】 娘娘别揉了,你这是要生了啊!年今夕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蠢要怎么和女主斗? 【岳貌貌大喊:“来人呐本宫要生了!”】 看吧看吧,将手里的瓜子一扔,年今夕迫不及待地继续往后翻,不过既然不是主角,怎么想这都是要难产的节奏,肯定是要难产啊! 【宫人大喊:“不好啦,娘娘难产啦!”】 噫,年今夕一脸嫌弃,就算不是主角,这描写是不是也有点太随便了?不过,肯定不是难产这么简单,肯定有套路,肯定是投毒! 【太医大喊:“皇上,娘娘产前所饮的参茶里有毒!”】 她摸一粒瓜子,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对这本书失去兴趣了。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做!都是那个小贱人污蔑容容啊!”“够了,不要再说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朕今夜就要将你〇〇,再〇〇!以泄心头之恨!”“皇上既然如此不相信臣妾,那就……来呗!”“哦,容容,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卧槽!这又是什么剧情展开? 年今夕呸地将嘴里的瓜子皮儿一吐,这为了肉而肉的神剧情,居然连节操和人物设定都不要了,写书人该不会也是穿来的吧? 正想要再翻页继续往下看,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响动,连忙将那书藏在屁股底下,一掀被子将满床的话本子和瓜子壳都盖上,然后微微坐正了身子。 “年姑娘,为何要歇业三日?”傅子归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带进来一身门外的湿气,看她在床上目视前方正襟危坐的模样,皱了皱眉头,目光中带了些许不解:“……你在做什么?” “吐纳调息,修身养性。”年今夕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又长吁一口气,道:“而且不是歇业,是停业……实际上也不是三日,而是无限期。” 傅子归瞳色如墨,静静地注视着她,发梢间无意沾上的雨珠滴落在地,随手将手里沉甸甸的方盒丢给了她,问道:“可与入宫之事有关?” 年今夕让他去邻城找点东西回来,那地方距离不算近,又不能声张,纵然他轻功极好,这一来一回也耗费了两日的功夫。刚一回来,就听管家说,年今夕自宫中回来后,已有三日托病拒不接客了。 本以为她又在宫里受了气耍起小性子,然而看她这神情悠闲的模样,不似心中郁结,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恩,明日那狗皇帝派人来接咱们进宫,以后要在宫里混了。”年今夕漫不经心地回他,打量着手上的盒子,笑了笑,忽然状若无人地把手伸进了衣领里开始掏。 傅子归面色涨红,连忙侧过脸去,却似是被呛住一般咳了半天,真是不知道这小姑娘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年今夕从领子前面缓缓拎出一根红绳,将上面悬挂的那枚钥匙解了下来,当着他的面防也不防地将那厚实沉闷的盒子打开,两颗小药丸完好无损地躺在里面——一丹红,一碧蓝。 “没想到这盒子密封性还挺好的,我还以为早长毛了!”年今夕将那两粒药丸捏出来,放在眼前观摩了半晌,感慨道:“小可爱,我们又见面了。” 三年前离开秦府的时候,为了彻底躲开秦桧遣过来追踪她的人手,也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秦家大小姐已经死了的事实,她曾经改头换面在邻城待过一段时间,这东西自然也是她回来之前留在那里的。 年今夕突然抬眼看他,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笑容更深:“知道这是什么吗?” “毒。药?”傅子归觉得她的眼神有点诡异,想了想,如实回道。她该不会是要给皇帝投毒吧? “你的想象力还可以更丰富一点……”这么说着,却见年今夕忽然将那颗蓝色小药丸径直丢进了嘴里,嚼也不嚼就咽下去了,末了还砸吧砸吧嘴,“好像有点发霉啊?” “你竟然服毒?”傅子归闻言先是愣住,继而心头一凉直奔床前,猛地伸手将她从床上拉下来,想要用内力将那药丸从她体内逼出来。 “傅子归你等等!”年今夕懵叨叨地被他拽下来,忽然感觉背后一热,胃里似乎有什么在翻涌,急忙一个转身死死别住他的胳膊嚎道,“这不是毒。药!你这个单细胞生物先停下来听我说啊!” 傅子归只好收了内力,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他感觉胳膊被人扭的有点疼,而且还有点……没面子。 所以说,少女们一定要掌握一些格斗技巧,关键时刻还是派的上用场的!话虽这么说,年今夕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冲他笑了笑,松开手走到了桌前坐下。 “这事情要从我前几日的入宫开始讲起……” 一席长篇大论花废了不少时间,才给他补全了两次入宫的细节,好容易讲完全过程,口干舌燥的年今夕连忙提起茶壶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所以你这另外一粒是要给二皇子用的?”“没错。” “没毒?”“有一点,问题不大。” “那为何不等先给他服下自己再用?”“妈个叽!我给忘了!” 傅子归再看盒子里余下的那枚朱红色药丸,皱了皱眉头,问道:“不过,这药当真能左右另一人的生死?” “当然了,其实这也不算是药,可以说是蛊的一种了。”年今夕伸手将那盒子扣上,再打开,又扣上,唇边扬起一抹得意的笑,“狗皇帝让我去照顾李君泽,那么他的起居饮食我自然能掺一脚,想要从中做点手脚应当不难。” 既然这帮人上赶着要送她入宫,那她就去,只是这手上起码也得有个能够自保的筹码才行啊。 如今蔺贵妃最得圣宠,二皇子虽然不比太子,但经此围猎之故也不难看出,他在皇帝心里的地位还是举足轻重的。想要牵制蔺相,李君泽是最好下手,也不容易触怒他的选择了。 以后这老狐狸再想利用她做些什么,可就得好好考量考量了。 傅子归看着她稍显凉薄的笑容,忽然生出点心疼,表情却还是如出一辙的淡定,道:“我既然答应过你留下,定然会护你周全。你若是不愿入宫,我也可以带你离开京城,并不一定要如此以身犯险。” 年今夕沉默半晌,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我走不了。” 说起来,之前她就看不到傅子归的未来,本以为让他留在身边为自己谋事,自己既能得力还能助他避开危险,可现在玄机阁要迁入宫里,他若是留下,就势必要随她入宫。 而那皇城之中风云变幻,阴谋权术,勾心斗角,稍有不慎就会失掉性命,对寻常人来说,却是最危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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