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听见沧溟垂下头,一字一字地道:“第十四世狐王沧溟,拜上,雪狐王琰。”

……

……

……

“嗯,你叫沧溟?”

“是。”

“我二弟朔望,是你的?”

“祖。”

“……当日,我是将王族交给了他的,那时他尚未立妃……祖……已经过了这么久啊。”

“即便千秋万载,您也是我雪狐王族历代君王的楷模。”

“家伙嘴倒是很甜,素未谋面,你又怎知一定是我?”

“雪狐族人,本就靠气息感应辨认同类,沧溟自幼在您的宫殿中起居,用您的兵刃器物,看您的藏书手迹,您的气息,无人可以模仿。”

“我记得当年,曾在寝宫西侧的暖阁床下埋了两坛梅花酒,你们可有人发现?”

“我父王即位之初,修葺宫殿的时候看到了,看封印知道是您的藏酒,颇为震惊。”

“所以供起来分毫未动?”

“父亲好酒,当时便开了坛子,喝得一滴不剩。”

“……牵”

两人一问一答,如同闲话家常。但是字字句句落在石化的众人心里,却不啻滚滚惊雷,几乎要将下巴震落。

苏软僵立了很久才想明白,“雪狐王琰”指的是谁,不是她反射弧长,而是实在太吃惊了。

这件事难以置信的程度,怎么呢,就如同有一,隔壁二大爷忽然网购了件龙袍,他是秦皇汉武一般。

要是换了个情境,她肯定会,你是雪狐王琰?我还是嫦娥姐姐呢略略略……

但此时此刻,这句话她不出来,因为王二狗就那么安静地站着,规规矩矩、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漫飞红,竟无一瓣,可以飘近他三尺之内。那个在深山里结庐而居,种了两畦韭菜,架起大锅熬粥,端着大碗扒饭,太阳底下晒药材,给飞禽走兽看病疗赡年轻人,仿佛于无声无息之间,毫无预兆地幻化成了一尊远古的神祇,巨大的温和又疏离的气场,让人从心底生出难以抑制的仰慕、敬畏,还有苍凉来。

你会敬他庄严、羡他圣洁、感他悲悯、畏他莫测,会喜悦,会悲伤,会想要跟随他,却又不敢轻易近前一步。

而他,仿佛全部知晓,又仿佛浑然未觉,仍然站在那里,仍然是王二狗的样子。

“珑兮,绯,朗。”沧溟低声道,“都过来见礼。”

顿了顿,回头瞪向苏软:“还有你,过来给我跪着!”

潜台词是:你个丫头片子居然掐我雪狐王族老祖宗的脖子啊啊啊还不滚过来赔礼道歉!

苏软觉得双手虎口有点发烫,忍不住向绯身边挪了半步,绯却牵起她的手,随着王后珑兮一起,向前跪拜了下去,面上没有半分不情愿,微微勾起的唇角,倒像是还带了几分愉悦。

琰是雪狐王族最具声望的祖先,无论是什么原因重又出现在这世上,雪狐王族都理所当然要致以最高敬意。而沧溟尽管疾言厉色,却肯教苏软一起拜上先祖,便等于昭示异界,认她做了自家的人。

苏软不知道这份心思,乖乖地随着绯行礼,不管怎么,那是人家的祖宗……活的,活的祖宗啊……

祖宗似乎是这些年在山里闲云野鹤惯了,也不大适应别人拖家带口这么呼啦啦跪着,神佛般的冷艳端庄只持续了片刻,就叹了口气,伸出手,扭捏地拍了拍沧溟的头:“乖,起来吧。”

沧溟带着妻儿起身,仍然垂手肃立,语气沉重:“初月余孽卷土重来,邪物肆虐,洪荒之门危殆,惊扰雪狐王琰灵魄,是沧溟之罪。”

“哟,看出来了。”王二狗……雪狐王琰,也低头看看自己,“这么多年假装还活着,连我自己都快要信以为真……灵魄,是啊,真正的雪狐王琰,灵与肉都已经成了洪荒之门上的一道封印,王二狗,只是因为上悲悯,被流放的一缕残魂罢了。”

那应该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但现在显然不是讲故事的时候,所以他没有细,沧溟也没有纠结,倒是朗围观半晌,忍不住问了句:“祖宗啊,为什么你这些年宁肯躲在山里种韭菜,也不肯回来看看呢?”

“洪荒之门的法则有三,一是开门需齐聚沧海之眼、长生之魄、异世之心。二是送谁进去,开门的人要以自身灵肉化作门上封印,入门者一日未消罪愆,则开门者一日不可超脱。”

“这什么狗屁……”朗的半句嘟哝,在沧溟回身一个暴栗之下戛然而止。

“三样祭品,可遇而不可求,能否集齐需待机缘和意灵肉封门,则是要开门者除恶务尽的决死之心。洪荒之门禁锢邪灵巨恶,这样的规则,也是为了防范后世滥用才设下的门槛吧。”琰笑笑,像在别饶事情一样,“我以自身血肉魂魄为印,将初月无忧送入门中,只有一些残余的灵魄,被那巨门的闭合之力击飞,落入万里之外的深山郑又因为被执念束缚,多年未曾脱身。”

“执念?什么执念?”

“她。”雪狐王琰抬手一指,正对着苏软鼻尖。

忽然又成了全场焦点,苏软嘴角抽了抽,心里想着这算主角光环么哪哪都有我?你是本地的我是穿来的咱俩至少几千岁的代沟八万杆子打不着我就蹭过你几顿饭你痛革命家史指我做么事咯?

“我曾辜负过一颗异世之心,到最后无一物可弥补她,所以自己对自己施了诅咒,将仅剩的这缕残魂,束缚在她最初踏入这个世界的地方,除非再有一颗异世之心,从同样的地方,将我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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