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我家的儿媳，怎么就成了贤侄的人。”龙王炎凉转向苏软，语气里满是蛋蛋的忧伤，“三十六，莫非……你是嫌弃三子眼睛看不见，就移情别恋，另择良人了么……”
“不是，我……”
苏软正要解释，却不经意间看见了炎凉漂亮的眼眸深处，一抹稍纵即逝的促狭笑意，怔了怔，忽然就怒了。
大爷的，这货在逗闷子呢。
儿子眼睛都没了，老子却还有这个闲心，可见其寡情薄义。又想起那日在潭水里，公子澈起东海的时候，眼中的冰冷寂寥之色，对于眼前这位龙王陛下的好感，立时就降到了零下。
“是啊，就是移情别恋，另择良人了。”望着那张笑脸，冷冷道，“反正他也从被人嫌弃惯聊，连亲爹娘都可以撇了他不管，还能指望别人有什么良心？”
“你……什么？”炎凉仍是笑着，周身散发的压迫感却开始铺盖地而来，仿佛料峭春寒，明明在山花烂漫之中，却仍然凉得透入肌骨。
“我，”丫头向后退了一步，平移到绯身后，就伸出个脑袋，很淡定地又重复了一遍，“反正他也从被人嫌弃惯聊，连亲爹娘都可以撇了他不管，还能指望别人有什么良心？”
姿势虽怂零，但胜在目光坚定，又借助妖孽浑然成的强大气场俗称狗仗人势因此成功地抵御住了龙王陛下的迫人威压。
“你躲什么？”炎凉盯着绯身后的那个脑袋，问。
“我没躲。”脑袋。
“……你对我好像很不满嘛。”
““只是，替公子澈不值罢了。”
“……贤侄啊。”炎凉叹了口气，忽然转向绯，“人间都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所言非虚，你的人这是在为我家三子打抱不平呢。”
这算挑拨离间吧？算挑拨离间吧？
苏软躲在绯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便下意识地将手塞进他的掌心里。
绯没有回头，不动声色地握住那只有些微凉的手，唇角微扬。
“这丫头心直，见不得无情无义之事，倒让龙王陛下见笑了。”
平素越是不屑于逞口舌之利的人，吐槽起来反而越具杀伤力，炎凉怔了怔，一时竟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接，半晌才翻了个白眼：“银翼！”
“属下在！”阿八扑雷扑雷地飞进来。
“给雪狐族贵宾和……三十六安排住处，然后带几位去东苑看看三殿下。”
“是！”
“那个……等等，”伏在阿八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把三十六和那子的住处安排得远些，这丫头有趣，给老狐狸做儿媳妇可惜了，想办法拆散了他们，留给三子当个玩意儿也是好的。”
“……是。”阿八心虚地向这边看了一眼。
朗正侧着头，支着耳朵光明正大地偷听。绯负手望着房顶某处，行若无事。苏软嘴角略抽喂喂，就算你贼眉鼠眼地嘱咐，这么近的距离，也是能听见的好吧……
对于漂泊无定的不盈山而言，本无所谓东南西北。虽然身处山中感觉不到海波动荡，但早上用来看日出的窗子，晚上再看落日，也是不奇怪的。所谓东苑，不过是当初起名字的时候，恰好在东面罢了。
公子澈的寝宫外种满了不知名的玉色花树，穿行其间时恰遇风起，皎洁的花瓣铺盖地而来，如碎冰乱雪般拂上衣襟，直到在门口抖落尽了，裙袖和长发上也还染着似有若无的淡香，清冽，温柔，袅袅不散。
寝宫内门窗四敞，帘幔飘飞，虽冷清了些，却甚是明亮通透。公子澈穿了袭淡色的袍子，斜倚靠枕坐在临窗的条案旁，案上白瓷茶釜里水正烧得滚开。听得三人进来，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他们入座，然后继续碾箩筛煮，调器弄盏，动作熟练得如行云流水，若不是一条软帛蒙住了眼睛，面色也有些苍白，几乎看不出已是个全盲之人。
“从龙府带过来的紫笋，就剩了这一点，尝尝？”未几，三盏香气氤氲的茶已推到他们面前。
朗端起一盏仰头饮尽，然后便伸着被烫到的舌头拼命喘气。苏软心中难过，也不知该些什么。沉寂了许久，倒是原本最不爱话的那个表达了慰问之意：“你怎样？”
“还好，真正的眼不见为净。”公子澈端起茶盏浅浅尝了尝，笑笑，“只是离开不盈山太久，出去的时候有些找不到路。”
“公子澈……”苏软心揪得厉害，半晌，就只喊出这个名字。
“三十六……”公子澈伸手，很精准地抚上了她的头，“好了，别难过了，为夫的当初放你跟人私奔，不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跑回来哭的。”
他越是温柔哄劝，苏软就越是真的想哭，忽然又想起当日在须臾洲，莫伤离那老不死笑盈盈要出门的情景，早知道他是去干这个，自己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挡他一挡。
“大爷的莫伤离，他怎么就能下得去手，挖你的眼睛！”一掌拍在桌子上，心中的旧恨新仇无法言喻。估计如果此时莫伤离站在面前，她不用就咸菜也能生啃了他。
“挖？”公子澈怔了怔，哑然失笑。
解下软帛，仍是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澄澈眼瞳，只因为失了焦点，变得有些渺茫，在外观上却未损分毫。
“所谓沧海之眼，是指眼中的精魄，而非眼珠，我现在虽然看不见了，但该有的东西却还都迎…所以，还没有那么血腥。”
“……哎？”苏软呆看着他，“都在？”
“都在。”
“那……如果夺回那个什么……精魄，你还有没有可能再看见？”
“……也许可以吧，毕竟以前没人试过。”
“绯，绯……”忽然来了精神，一对大星星眼光彩熠熠地看着绯。
“知道了。”妖孽轻啜了口茶，“莫伤离不除，迟早是心腹大患，所以不消龙族相邀，就算为了你我，此事也必须有个了断。”
正着，窗外忽然又响起飞鸟振翅之声。
“阿八，什么事？”公子澈推开窗子。
“殿下，”阿八飞进来，落在条案上，偷眼看了看绯，“雪狐王陛下携王后来访，马上就要到海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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