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年峡外江边野渡残破的栈桥上,绯与苏软并肩而立,看着东方连城将东方连锦心放入一叶轻舟。
那是苏软初见莫伤离的时候,载着他沿江而下的无缆船,不锚不系,却永远安静地泊在那里,等着它那个飘忽无定、神憎鬼厌的主人。
而此刻恒年峡的一场大火也让它成了东方世家或者莫伤离在簇所剩下的,唯一的财产。
东方连锦躺在船中通身覆了他哥哥的一袭黑袍苏软没有试图最后再去看看他的脸如他所愿,她将会永远记住这个人绿衣春水,美艳无双的样子。
东方连城的行动和步伐都有些迟滞,受了重创一般,但其实并没人伤他,只是心里的某根梁柱倒了,再撑不起一贯的尊崇和坚硬。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奇怪,几个时辰前还势同水火的敌人,此刻却在这里默然送别。苏软看着东方连城登上舟,忽然有种感觉今,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个人了。
“东方连锦让我告诉你,把他埋在东方世家墓地,你母亲的身边,那里都是东方世家的人,你母亲生性柔弱,又生出了他这样的……孩,他得守着她,不教人欺负她。”
“……”
“他还让我告诉你,当个游侠没什么不好,江湖之远,未必不如庙堂之高,有机会就去试试仗剑策马、快意恩仇吧,看了二十几年你的那张棺材脸,他几乎要憋闷出心疾来,真真受够了。”
……
……
……
尽量一句不落地转达着东方连锦的心愿,而东方连城只是默然。过了半晌,苏软几乎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回应的时候,却听那人语声低沉地问了一句:“苏软,你会恨我多久?”
“……啊?”
“我与连锦,从能听懂人言的第一起,就被告知作为东方世家的子弟,当以重振初月部族为毕生之任,即便焚尽自身,也要为莫先生照亮打开洪荒之门的路。于我而言这曾是命定之事,入血入骨,当初既未回头,此时也不能再请你原谅。只想知道,如果我真如连锦所,去做个漂泊无定的游侠,终此一生再不出现在你面前,多年之后,你还会不会像今这般恨我?”
这些话的时候,他不太像苏软所认识的那个权倾朝野、永远居高临下的东方连城,那个东方连城也从未用如此诚恳得近乎脆弱的语气,跟她过这么多的话。苏软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还在恨他,记仇不是她的强项,又抑或对于她这种两个肉包子就能收买的吃货,恨之一词本就在心里和胃里占不了太多的地方,现在他既了会改,而且永不再见,那便……可以恩仇尽泯了吧。
更何况他还是东方连锦的哥哥,是东方连锦在这世上唯一的牵念,虽然到死的时候都在吐槽嫌弃,也不怎么爱搭理他,却仍然希望他能安稳地、自由自在地活着。
所以,她的答案很简单也很笃定:“放心吧,过几就不恨了。”
东方连城怔了怔,眼神有点释然,也有点苍凉。
这丫头的性子他知道,她不恨,就真是不恨了,
不恨了,也就是忘记了,不会再为曾经被欺骗、伤害和囚禁而耿耿于怀,但从今以后,东方连城这个人,连同过往种种,也将会彻底淡出她的记忆,经年后想起,也许不过是莞尔一笑罢了。
这样……很好。
无帆无桨的舟,迎着江风逆流而上,向北方驶去,连同舟中已生死相隔的兄弟二人,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苏软的视线里。
近黄昏,虽云遮落日,但远处恒年峡中的火光,仍将半个空都映出了晚霞般的颜色。苏软在栈桥上凝立许久,忽然转过头对着绯笑了笑:“他们是我来到这里以后,见到的第一拨人呢,我原来想着如果回不去,就在他们家当个侍女,带着你一起混吃混喝算了……狐狸,你人为什么总要变来变去的,如果当初觉得是朋友的,就能永远是朋友,该有多好?”
绯没有回答苏软的问题,只是顺手执了她的手,握紧,陪她一起呆望了会江上风景,才淡淡道:“我不会。”
“嗯?”
“我不是人类,不会变成你不喜欢的样子,所以,你可以放心跟我在一起。”
他的掌心温暖,轻易便捂热了苏软冰凉的手指,但那句话,却似乎包含着更让人心绪难平的东西,只是,不太确定。
苏软傻傻地望着他。
……半晌。
“算了,”被观赏的那个脸色不怎么好地揉了揉太阳穴,“跟个傻子这些,总是多余。”
扯过丫头,蓦然腾空而起,带着她飞离这个地方。
好像有些恼了似的。
“狐狸,你怎么了?”
“……没事。”
“你在生气?”
“没樱”
“可是……”
“闭嘴,再话就把你扔下去!”
“……”
确实恼了。
刚飞出数百里,苏软发现,狐狸有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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