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沈怿心并非没有听到寒笠与姜南的对话，却也没有听全，只是姜南最后说的那一句便足够让沈怿心心起疑虑了。　　　　沈怿心自然是知道姜南的，姜南虽看着年少，却比她还长一岁，性子爽直利落，总是副少年的心态，加之那张清秀白嫩的圆脸，沈怿心前世里总爱把他当弟弟来看。　　　　姜南是延津人，自小水性便是极好，这半夜下水凿船的事，放在他身上倒不觉奇怪。沈怿心还记得方伯先前说过，他们原先的那艘船断口处平整光滑，明显对方不是个生手，如此看来，那艘被姜南凿穿的船，应该就是方伯他们原先停在东渡口的那艘了。　　　　要不是昨天王爷命我半夜下水凿船......　　　　姜南那句话清晰异常，话语间的意思也十分明了，只是沈怿心实在是想不明白凌宸此番举措的目的，若是不想让她去淮南的话，凿穿了船便罢，可为何还要让她上这艘官船呢。　　　　还是说凌宸另有其他目的？　　　　沈怿心低叹了一声，莫名间不知从何来的生出一份无奈感，她这一世尽力躲着不与凌宸相见，试图抹去两人之间全部的交错，本以为可以形如陌路互不干扰，可如今却依旧牵扯不断，竟比前世更甚。　　　　凌宸的房间很是好认，不需要任何装饰，最为大气的那一扇门便是，沈怿心站在门前，却迟迟没有抬手叩响，她原本打算问的事在听到姜南的那句话后都显得十分无关紧要，可若让她现下便质问凌宸为何要凿穿原先乘坐的船，她尚且做不到。　　　　沈怿心几番踌躇下，最后决定转身回去。　　　　只是还未等她迈步离开，面前的门就这般毫无预兆的开了。　　　　门内，凌宸浅绛色的身影站的笔直，面容冷静，倒也并不严峻疏离，只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还是让沈怿心愣神了一瞬。　　　　片刻回神，沈怿心微微一拜，“臣女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不必多礼。”凌宸虚扶一把，侧身而立，如此沈怿心也只能硬着头皮迈步进去，心里默默暗叹了一声，后悔道，若她方才没踌躇上几步，这会儿也就不用与凌宸见面了。　　　　只是沈怿心不知，其实从她站在门外的那一刻起，凌宸便已经知道了，那几声极轻的步伐几乎是踩在了凌宸的心上，步步生莲。　　　　凌宸自姜南离开后，便一直站在门后等沈怿心抬手叩响，可惜等到最后，都没有听到那声清脆的响动，凌宸默然，没有半分犹豫伸手拉开，不过是一扇门，门外的人才是他想见的。　　　　微烫的茶水冒着淡淡热气，沈怿心的指尖轻触上白瓷茶盏，泛起一丝红润，凌宸眼神微动，极慢的撇开视线，对上沈怿心的双眸，“你来见本王所为何事？”　　　　沈怿心略略眨了下眼睛，脸上扬起一抹极浅的笑意，“臣女此番前去淮南，原要乘坐的船突然损坏，多谢王爷慷慨相助愿意送臣女一程。”若是放在没听见姜南那句话前，沈怿心此刻倒是能谢的真心实意些，只是听过了那些话，这会儿心里全然没了谢意。　　　　“无需多谢，你与本王顺道而行，本王送你一程，并非难事。”　　　　凌宸语气十分泰然自若，让沈怿心忍不住抬眸多看了他两眼，想着难不成凌宸让姜南凿了她原先的船是出于好意？　　　　只是这未免也太说不通了，沈怿心当即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好意，就算前一世里，凌宸不在，她也是稳稳妥妥一路顺风到的泉霖山庄。　　　　“你来，不只是为了谢本王。”凌宸的声音适时打断了沈怿心的思绪，话语间带着些几乎不可查的宠溺，“你若有事，但说无妨。”其实不用多说，凌宸也能猜到沈怿心所要问何事，只是沈怿心不开口，他无法主动解释罢了。　　　　沈怿心菱唇微微抿起，心下斟酌了一番，才开口轻声问道：“王爷既要去淮南，为何还要臣女代为送信？”　　　　凌宸道：“本王是去淮南，并非泉霖山庄，且本王此行是为办差，抽身不得，倘若事后得了闲暇时间，本王必会亲自前往。”　　　　沈怿心一时无话，凌宸说得不错，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勉强，却也只能接受了这番说辞。　　　　窗外适时想起的声音引得两人同时转头望去，才发现是落雨了，雨水试探性的落了几滴后开始迅速连成了线，细密而凶狠，不一会儿便模糊了视线，官船这会儿早已出了渡口，好在外面并未起浪，船身还算平稳。　　　　沈怿心并不想再待下去，于是便趁此起身告退，凌宸身形一晃，本能的想跟上前，最终还是止住了脚步。　　　　他尚不能操之过急，若是吓到了她，从此对自己退避三舍，便是适得其反了。　　　　凌宸抬手按上自己的额角，走到窗前，半倚在窗框旁听了片刻的落雨声，慢慢想起前世里他与沈怿心的初见。　　　　是在沈家家庙的一条小道上，那日沈明玉及笄，沈怿心从古亭回东厅堂，许是怕误了时间所以走得匆忙，一时未仔细看路，不留神间被小道上的枯枝绊了一下，自己正巧就在一旁，伸手扶住了快要坠倒的沈怿心。　　　　“姑娘当心。”　　　　“多谢这位公子。”沈怿心稍稍站稳，抬头见是一陌生男子，微有些诧异，神色却依旧镇定，只是略带疑惑着问他：“不知公子是何人？”　　　　“本......”　　　　凌宸一顿，压住了习惯性的自称，他突然不想说出自己的身份来，眼前这个姑娘若是知道他是位王爷，必然会对他恭敬有加，却分外疏离。　　　　沈怿心那时因为心里惦记着沈明玉，所为并未留意到凌宸的神色，见他不答，只以为他不愿多加透露，便轻扬了嘴角浅笑了一声，倒也并不介意。　　　　她想着今日来沈家家庙的总归都是来参加三妹及笄之礼的宾客，自己事后问了祖母也总会知道的，于是留下一句道：“公子好意，来日再谢。”　　　　说完便匆匆不见了人影。　　　　留着凌宸一人在原地懊恼不已，思及前程往事，凌宸几乎是自嘲般的扯动了一下唇角，前世里自己顾忌太多，以至于最后只能看着沈怿心死于非命，却无能为力。　　　　凌宸心道，或许是因为自己执念太深，所以才又重新回到了他与沈怿心相识的这一年，只不过这一世他与沈怿心的初见从沈家的家庙变成了沈府的正厅。　　　　王府失画的第二日一早，凌宸便有了前世的种种记忆，即刻动身前往沈府的路上，凌宸几乎要失了控，直到看见沈怿心依旧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时，他才缓缓松了口气。　　　　还好，这一世才刚刚开始，沈怿心还并未遇见凌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