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奕也是见识过场面的人,纵然心里起了些波澜,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舵主所言,不知何意。”
“不知道?”应天低头一声嗤笑,阴狠邪气溢出了眸,“捞得到钱的时候,你霍大人凑得比谁都近,如今黑市被我一把火烧了,眼看着捞不到钱,您老跑得又比谁都快……什么好处都被你占尽,那可不行。你与黑市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如今才想到要撇干净,是不是晚了点儿啊?”
“你想要怎么样?”霍奕吁了一口气,睨着他沉声道,“原本我们之间的联系也不过就是黑市的买卖,如今黑市一倒,我们各走各路,你们今后要做的事,与我无关。今日我就坐在你面前,若被伤了分毫,你以为你走得出这个院门?”
应天扭着脖子斜睨他,勾唇道,“你称我一声舵主,却不知道我干的就是杀人的行当,那些侍卫与我的手下比,也就是一干废物罢了。今夜这么大的雨,连痕迹都不会留,霍大人,你说呢?”
霍奕心下微惊,已从他的语句中料到几分,院子里的侍卫怕是已经……他凝眸端看着应天,不动声色。
应天却是一派闲适从容的神情,随意将匕首在桌上一落,拈了颗葡萄吃,“霍大人是聪明人,前几个月得知我们十三舵与那些个鞑子早有往来,便锁了自己的女儿在家,不让她去凑选太子妃那几场赏花宴的热闹,表个中立的态度,险些就把我们给骗了,放过了你。”
他一顿,转头蔑着霍奕略惨白得脸,偏头挑眉,“直到前几日,我的线人才得知你女儿被纳入太子侧妃的行列已是铁板钉钉……厉害啊霍大人,想凭借着与皇室的联姻和我们彻底分道扬镳?”
霍奕一笑,满脸的褶子,越发显得老谋深算,“舵主岂非更厉害,搅黄了小女的婚事,又在藏匿处反设陷阱,险些让跟踪曾家的人有去无回,老身两个局全然毁在舵主的手上,真是甘拜下风。老身倒是好奇,舵主是如何将这桩婚事搅黄的?”
以他的角度来看,这桩婚事确实已经铁板钉钉,景元帝多次有意无意地透露,市井也揣测颇多,他实在想不出,要如何才能将这个已经握在手里的侧妃之位给划去……?
应天却是讥讽一笑,随手剥了颗葡萄扔嘴里,“霍大人是举朝上下皆知的淫棍,秦楼楚馆的常客,老来得女,说不定这一个其实是你与青楼女子生下的孽种……妄想嫁入东宫,传出去岂不笑掉旁人大牙?”
霍奕目眦欲裂,拍桌怒视,登时咬紧后槽牙,“那是我与我夫人嫡亲的……!”
他的话没说完,应天便笑了,把玩着匕首睨着他,“谁知道?您老流连淫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与青楼女子留了种生下个女儿再接回府也是极有可能啊。我让人到跟前随口一说的,信不信是那狗皇帝的事情,谣言可畏啊,他怎么就信了呢?你们君臣之间多年的感情,让他儿子娶个青楼孽种又怎么了?”
他笑得邪气肆意,分明眉目间净是得意之色,却偏还要说些膈应话,听得霍奕想打人。
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料到应天居然来的是这一手,什么局他都想过了,独独没有想到应天居然会利用谣言生事,还是这么低俗的谣言……!
果然是市井流氓的做派,通身匪气,他娘的……真让人防不胜防!
霍奕气得险些咳血,握紧拳砸在桌上,憋着一股闷劲,瞪着他,“卑鄙小人!”
“我本是没打算告诉你这桩婚事怎么黄了的,你非要问我,现在被气着了又来骂我……嗤,霍大人,咱们还是说回正事罢。”应天缓缓扭着脖子起身,抬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俯身凑近霍奕,一把将匕首插在茶桌上,抬眸时已然换上了阴狠的神色,“这一次只是给你个警告,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倘若再有下一次,就不只是你女儿的婚事这么简单了。”
语毕,也不管霍奕神情有多惶恐,只盯了他那张血色全无的脸一眼,便留下了匕首,抬腿就往外走。
走至门口时,又顿住,侧眸勾唇,“对了,我来的时候遇上了你的某位姨太,她太吵,我便顺手让她闭了嘴。霍大人得空,就找人把尸体收拾了罢。”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随着一道闪电后完全看不见踪影,霍奕才瘫软下来,跌坐在座位上,握紧拳撑着桌深吸气平息着。
出了府,应天接过手下递上来的巾帕,擦拭着沾了葡萄渍的手,咬牙狠声道,“东宫那小子是不是太舒服了最近,占完阿笙的便宜转头就应下了别家的亲事……”他眸中掠过浮躁与气闷,最后化为阴狠,“明日去把斛律茹解决了。”
那手下一顿,埋着头尴尬地问,“……舵主,东宫和锦阁主亲近了您不高兴,他不亲近了您也不高兴,您……到底要哪样儿啊?”
应天神色一滞,顿住脚步望着远处闪烁着点点灯火的高楼,那是汜阳的一大指标,天枢阁的所在。
他望着那方,望着最高那楼明灭的灯火,静静地立在雨中。是啊,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高兴得起来啊?
他把阿笙逼得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彻底推开了她,帮她作出了选择。那自己呢,自己到底要怎么样?是要对她好,还是不好?
“舵主,雨太大了,咱们回去吧?”那下属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轻声转移话题,提醒道。
应天抬手,“你先回去罢。”他提步,往天枢阁的方向走去,背影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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