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票? 你姐我好好在路上走着,突然从天而降一黑衣人硬塞给我的你信不? 姜澜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怎么解释——要不然抡根棍子把二狗敲昏得了,没准一睁眼他还能间歇性失个忆。 “姐,俺咋觉得你和以前不大一样了?”终于,二狗问出了藏了整整一天的话。 一样的壳子套个不一样魂都能看出来,要不怎么说小孩灵气足呢。 姜澜没有回答他,靠着病床坐在地上,托腮反问:“你觉得我哪里不一样了?” “俺、俺也说不上来。”二狗摸摸鼻子:“你以前都不爱和俺说话,还怨俺脏,还老打俺——” 说这话时,他单薄的指头抓紧了被角,偷偷抬眼见姜澜没有生气的迹象才敢继续:“而且你老看不起咱爸妈,觉得他俩啥本事没有,赚不上钱也吃不饱饭,埋汰了你。可你从昨天开始,突然——” “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姜澜接过话茬,心脏“砰砰砰”地直打鼓,像有一头猛兽就要撕烂她的胸膛破体而出! 二狗点点头,话说的有点多了。想到以前姜澜的性格,他心虚地一舔舌头,嘴里刚刚的桃酥味儿齁甜:“而且你以前从来不会给俺买好吃的!” 姜澜没有说话,只是笑着伸手摸了摸二狗的脑袋。由于常年的营养不良,这脑袋上就没带几根毛,摸着扎手。 二狗被这么一摸,又看自家大姐意味深长地冲自己笑,感觉阴森森的。就像...就像——爸下田时的锄头抵在脖子上一样。 他不敢动。 今天太阳很好,透过雾蒙蒙的玻璃打进室内,给姜澜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二狗被摸得不敢说话,拿眼怯怯地瞧她——就只是骨碌着黑眼珠瞧她。 姜澜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打落一片阴影。她鼻子急促地呼吸、心脏又猛烈地跳动。 空气里微小的尘埃无风自转,突然受气流的影响,惊慌失措地朝一个方向挤去——是姜澜开了口:“那你是喜欢从前的大姐,还是,现在的大姐?”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就快要藏不住秘密了。 二狗歪着脑袋,不假思索:“俺喜欢现在的!” 姜澜看着他的眼:“可我不是你大姐,我...” ——是个冒牌货! 愧疚感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话还没说完,二狗突然打断:“你不是俺大姐你是谁?” 他伸出冰冷的小手掐了掐姜澜的脸颊:“这脸”,又戳了戳她的手:“这手”,继而上下一打量:“这整个人”,最后下了结论——“怎么不是俺大姐了!” 从前吵吵闹闹的刺啦嗓子这会在姜澜听来格外可爱:“俺就喜欢现在的大姐,大姐以后也得一直这样!”边说边扑棱着两只手去抱姜澜,生怕她跑了一样。 “好,我以后一直这样。”姜澜笑笑,眼里有股狠劲儿——去他 | 妈的蒋蓝。既然我占了这身体,那以后我就是蒋蓝!你不疼不爱还百般算计的家人,从今以后就是我的家人! 她轻轻拍了拍二狗的背,穿越以来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终于是落了地。 还没来得及再煽个情,小护士就过来赶人了。她抬眼一看二狗,又低头一看手里的本子:“十二床可以走了。”边说边拿笔划拉了一下。 二狗一挠后脑勺,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忘了就忘了,他索性干脆地跳下床拉好裤子,拽着姜澜的衣角蹦蹦跳跳:“回家,回家!”一点没有早上翻着白眼吐泡泡的抽抽样。 姜澜一摸兜里的钱和票,长长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小孩儿好忽悠呢,她都没来得及解释粮票怎么来的,二狗自己先给忘了。 出了一五三医院后,姜澜到车站一看,那儿立着个穿制服的女人,看见姜澜来隔老远就冲她摆手:“车还有一个小时到,先去别处逛逛,别白等啊!” 还挺人性化。 她索性先领着二狗上国营饭店吃了碗牛肉面,二狗长这么大就没吃过面条,咂着嘴嘬得“嘶溜”响,不远处的营业员看着他直翻大白眼,嘴里不停地念叨“乡下人”。 出了国营饭店,姜澜又回到了刚刚下车的地方。这年代不是每样东西都要票,可不要票买的东西大多都贵。一圈逛下来,她也只是买了几张报纸杂志和一厚沓馍糊。 姜澜想的明白,她需要钱,需要一大笔钱。可二狗总不能天天生病来医院打针吧,那她自然也不能天天靠着卖桃酥赚钱。现代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发财的办法都写在刑 | 法里。这个年代折中一下,从报纸的犄角旮旯找找办法应该还是行得通的。 至于馍糊,看着又干又厚还顶饱,勉强算是混着粗粮的细粮,带回去给刘翠兰填填肚子也好——早上看她那情况,再不多吃点一惊一乍地怕是得直接过去了。 东西买完后,姜澜就带着二狗上车回了近萍乡。 ———————————— 刘翠兰在家里等得心焦,蒋铁德下田赚工分去了,家里没个顶梁柱,她浑身直哆嗦——要是、要是二狗没了可咋整? 正这么想着,就远远瞧见门口过来俩人。 她惊喜地一揉眼:“你们可算回来了!” 姜澜右手拎满了东西,单拿左手抵着二狗的背往院里走,没等刘翠兰发问,她开了口:“二狗没啥事,医生说他就是营养不良饿的,这不,我一出医院就领着他去国营饭店吃了碗面,放心吧,没事儿!” 她说这话时,二狗还挺配合,一会伸伸手一会踹踹腿,看起来精气神十足。 刘翠兰长舒一口气,直拍胸脯:“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就差学着基督教在胸口划个十字架了。 感谢完老天,她把二狗撩在一边,想起一桩桩琐事: “卫生所看病多少钱呐?俺给你的钱还有剩不?” “咱家没票你咋领他去的国营饭店?” “你手里的这都是啥?又乱花钱!” 夺命三连问,姜澜觉得脑壳直抽抽。 二狗被这么一提醒总算是想起来刚刚忘了啥:“姐——你那粮——”还没说完就挨了姜澜一手刀。 他委屈巴巴地抬头,就见大姐凶神恶煞地瞪他,眼里写了三个大字:“不许问”。 不问就不问。 他撒丫子就朝李淑芬的房里跑,奶今早气色看着可好了,他再赔着说说话没准能更好! 二狗是走了,刘翠兰可还杵着。她一抓姜澜的手:“蓝啊,你给我说说都咋回事?” 她的手粗糙又冰凉,攥起人来又紧又牢。 “妈,你就别问了。”姜澜觉得一时半会说不清:“反正你只管在家安稳地待着,我顶着这个家呢!”话里是满满的荣耀感。 刘翠兰嗤她:“你一个丫头片子能顶个啥,天塌下来也得捡着你爸那个高的砸。”说是这么说,倒也放开了手,表情轻松不少。 姜澜竟然觉得她说的特别有道理,干脆也不反驳。她掰扯下半块馍糊递给刘翠来:“吃。” 怕她再跟自己客气:“我刚刚和二狗一起在店里吃过了。” 刘翠兰这才放心地全部塞进自己嘴里。她嗓子眼细,又大半年没见着过细粮,急赤白眼地往喉咙里塞,卡得不行。 姜澜去灶上倒了碗热开水,碎着步子端着碗沿递给刘翠兰:“对了妈,我——” 还没说完,门口乌啦啦又过来俩人。这俩人一高一矮看着像是要□□白脸。高个的浓眉大眼,脸上还有条疤,看着又凶又不讲理。另外那个矮个的则是温吞水模样,眯着眼睛笑出褶子,一看就是和事佬。 “你们?”姜澜认不出人。 身后卡着喉咙的刘翠兰瞥了一眼,一急,嗓子算是彻底卡死了,光齁着嘴说不上来话。姜澜端着水喂了好几口,她才吐出来几个字:“王、王队长?” 王队长?姜澜一眯眼,想起来了是谁。王队长全名王德贵,是近萍乡生产队的大队长。前不久蒋铁德欠了生产队粮食就是王德贵给他补上的。后来又碰上蒋蓝丢粮票的事儿,也是王德贵热着心肠子借钱又借粮的。 姜澜凭直觉,认为他不是个好人。蒋蓝的记忆里,这王德贵又小肚鸡肠又抠门,和蒋铁德关系也不是特别好,怎么突然就能这么大方? 一定有古怪。 “刘主任你给评评理儿。”王德贵当了半天石柱子,终于是开了口。他一扯旁边和事佬的肩:“俺之前好心,看刘翠兰一家可怜,又借钱又借粮的,还给蒋铁德在生产队开了后门!现在倒好——” 王德贵怪里怪气地一瞟蒋蓝:“他们家干脆欠着不还了!” 刘翠兰一听,这是讨债来了。 “王队长你看,这实在是不好意思!”她搓着手赔着笑边鞠躬边上前:“俺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连着俩月东借借西凑凑,锅都快揭不开了。俺们老蒋那块地也不争气,往里插的庄稼它就是不爱长,实在——”她佝偻着背,两只手对着一拍巴掌,耷拉着嘴角咧了个粗糙的笑:“实在是没办法!这样,你再给俺们一点时间,下个月、下个月一定还上!” 没等王德贵开口,和事佬倒是快了一嘴巴:“小王上个月就和我抱怨呐,说你们拖了又拖。我体谅你们家你是知道的。”刘翠兰张着嘴直点头,以为能有点转机,却听和事佬继续:“这年头谁吃口饭都不容易,总不能饿着他们家来养你们这一大家子五口人吧?”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了。 姜澜认出了这个和事佬,名字不知道,就知道是个村委主任,说话还挺管用。 刘翠兰是犯了难,一口一口地直叹气,想不出办法。姜澜摸不清情况,干脆就在磨盘边上站着,假装木头人。院里一瞬间的寂静,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谁都不说话。 王德贵打破僵局:“你要是还不出也行,俺儿子再过个把月就三十整了。”他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姜澜:“实在不成,咱俩做个亲家,你家的事就是俺家的事,这多好!” 他故作大方:“那钱就当彩礼了,俺也不要你们嫁妆,咋样。” 姜澜冷笑,原来在这等着呢。王德贵家里仨儿子,一个赛一个的没本事,最大的那个又猥琐又恶心,前两年还犯过事蹲过号子。不光这样,他为人也不行,走马路牙子上见着大姑娘小媳妇都得动动手揩揩油。 刘翠兰连连摇头:“不成不成!”哪能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呢,更何况王德贵大儿子的年龄比姜澜大上一轮还多! “那就还钱!”王德贵理直气壮。 和事佬眯眯笑:“欠债还钱,这天经地义嘛。” 姜澜皱眉:“王队长,我这人你是看着长大的,既不会种地也没工作,嫁去你们家就是个吃白饭的,多不好意思啊!” “那没事!”王德贵冲她憨厚一笑:“你给俺家生一窝大胖儿子就成!俺们绝对好好养着你!” 姜澜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恨不得抓着他的脸猛扇巴掌——拿她当猪啊,还生一窝! 她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装出和和美美的态度:“想的美。”终于算是撕破了脸皮。 不等王德贵开口,和事佬倒是变了张脸,他拿手直指姜澜的鼻子,唾沫四溅:“你妈在这儿,有你说话的份不!” 王德贵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 。这十里八里的谁不知道刘翠兰女儿心高气傲,铁了心要当山沟沟里的金凤凰。他瞧着也是,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城里人,先搁老大娶了,回头没准得了空真去城里,还能带着一大家子享享福。 他吃准这一大家子拿不出钱,就是来逼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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