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仿若深泓,自带强大而神奇的咒语,即便已经透出浓浓的醉意,依然有着吞噬人心的魔力,令夏楠不敢直视。 深吸一口气,她像哄孩子一样,推着赵嘉言往外走:“系不好就别系,快点,司机已经到了。” 连推带搡地把人塞进奥迪车的后座,她多给了司机50块钱小费,叮嘱对方一定要把赵嘉言送到家,方才用力甩上车门,拍拍手站在路边。 目送红色尾灯在夜幕中渐渐消失,夏楠卸下肩头的那份重担,终于能够再次呼吸了。 她用手机又叫了一辆车,独自在酒店外的草坪上等待,胸口仿佛被一团乱麻堵住,既无法理出头绪,也无法对刚刚发生的事情置之不理。 其实,赵嘉言的家也在金融街上,和她住的公寓相隔不远。 按照往常的惯例,如果应酬时喝了酒,夏楠都会先送上司回家,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再自行离开。 而今,她却不敢与赵嘉言继续待在一起,哪怕搭乘同一辆车也不行。 夜风渐凉,湖景酒店外面的道路两旁亮起了一盏盏地灯,沿着蜿蜒的湖岸蔓延,在或明或暗之间,为客人指引归途。 湖波温柔地拍打着堤岸,却无法令夏楠的心平静,只好任由视线迷失在模糊的光影中。 研究生刚毕业就加入了嘉言律师事务所,她是那一批同事中坚持最久的:其他人不是考公务员,就是离职去了名不见经传的小律所,如今的收入和职业发展空间都很有限。 三年来,夏楠几乎都是996,甚至997的工作模式,个中辛苦不言而喻。 为此,她牺牲了休息、感情和个人生活,却收获了资历、经验和优渥的薪资,得失权衡之间,内心的满足感比失落更甚,所以也更愿意坚持。 作为一个外地人,留在Q市努力打拼,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实现心中的职业理想。 夏楠明白,自己可以跟杜辰风分手,却万万不敢得罪赵嘉言——他不仅能决定她在嘉言律师事务所的去留,也能让她在整个Q市法律界都混不下去。 女孩拍了拍胸脯,万分庆幸自己刚才反应及时,没有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随着手机屏幕被再度点亮,震动的嗡鸣声响起,是专车司机催促她尽快抵达约定地点。夏楠将手机塞进兜里,立刻小跑起来,任由夜风拂面,吹散了心头的纷纷扰扰。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办公室里还没什么人,前台小姑娘却不停扭头,没发现迎面而来的夏楠。 凑近墙壁上的人脸识别摄像头,她一边打卡,一边调侃道:“怎么,昨晚睡落枕了?” 前台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她,忍不住嘟起红唇,嗔怪着抱怨:“你是属猫的吗?走路都听不见脚步声。” “小时候练过轻功,”夏楠俏皮地反问,“你刚才在扭头看什么?” 嘴里虽然这么问,她却没等对方回答,而是悄然踮起脚尖,好奇地看向入口处的会客室:只见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坐在沙发上,身材高高大大的,侧影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前台小姑娘压低声音说:“Q大法学院的高材生,来找赵主任联系《民商法论》出版的事。” “这么早?” 夏楠愈发仔细地打量那人,却见他生得白净清秀,目光闪亮如星,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遮挡了大部分锋芒。 尽管隔着一层厚厚的隔音玻璃,坐在会客室里的人还是觉察到她的目光,猛然间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之间,他们俩都愣住了,不约而同地皱眉,在脑海中迅速搜寻线索,而后几乎同时灵光一闪,略显意外地咧嘴笑开来。 男孩一口洁净的白牙,在朝阳的照耀下笑容很是灿烂,由内而外散发着年轻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夏楠款步推门走进会客室,主动向对方伸出手,亲切地寒暄道:“你好,我是赵主任的助理。杜教授没告诉你吗?事务所九点才上班。” 听闻此,男孩明显一愣,连忙扶了扶眼镜当做掩饰。 随即,他意识到夏楠是要与自己握手,又迅速反应过来,用双手紧握住她的柔荑,不自然地上下晃动。那双大手的掌心里冒着汗,有微薄的湿意浸透,暗示着某种紧张的情绪。 强忍住用衣襟擦手的冲动,夏楠笑眯眯地自我介绍:“上次忘了告诉你,我叫夏楠。” “……夏律师好,我叫张沛然,是Q大经济法系1X级的博士生。杜教授让我来嘉言所查档案,校对《民商法论》一书中出现的案例,请多指教。” 夏楠有意缓解气氛,挑眉问:“怎么不当教学助理了?” 回忆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张沛然也放松下来,无奈地回答道:“杜教授临时接到科研任务,其他学生又都有别的课题在忙,只有我比较好安排。” 夏楠心知杜辰风是为了回避跟自己见面,才借口科研任务,把校对收尾的工作甩给学生。 她对身为替罪羊的张沛然很是同情,也有几分始作俑者的愧疚感,索性半跪在茶几边,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比照着案例列表,她开始逐一查找档案卷宗编号,凭借自己电脑里的完善记录,为对方接下来的校对工作提供方便。 张沛然心怀感激,也将脑袋凑在电脑屏幕旁边,时不时地帮忙查漏补缺。 《民商法论》一书强调理论指导实践,其中涉及到大量真实案例,即便只是简单索引,也着实花了一番大工程。待到查找完毕,确保案例列表上的每一个案例都有迹可循,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 再抬头,夏楠才发现上班时间已过,会客室的玻璃幕墙外,有不少同事正在探头探脑。 意识到有所不妥,她连忙拍拍膝盖试图站起来,孰料跪在地上太久,腿部血液循环不畅。她的身体失去控制,猛然间无法保持平衡,竟直直地朝茶几角摔过去。 全钢化玻璃的茶几,撞上去就算没有毁容,恐怕也会皮开肉绽。 夏楠本能地用双手抱住头,只求能够保护最脆弱的眼睛,任由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栽倒。一片黑暗中,她没有体验到意料之中的剧痛,却陷入一方温暖而宽阔的怀抱,听见擂鼓般的心跳声引发体腔内的阵阵共鸣。 缓缓移开遮在眼前的手,她看见张沛然与自己近在咫尺,几乎能够嗅到彼此的鼻息。 男孩一手掌在她脑后,一手单撑住地板,顾不得自己还俯趴在对方身上的尴尬姿势,关切地询问道:“夏律师,您没事吧?” “没……没事。” 夏楠连滚带爬地从他怀里钻出来,错觉脸上火烧火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她想再躲开一点距离,腿脚却使不上劲,整个人瘫软在张沛然身旁,软弱如同待宰的羔羊。 察觉到她的不适,男孩再次凑上前来,关切道:“是不是脚麻了?” 夏楠点点头,尴尬地解释:“可能因为我穿的是高跟鞋,刚刚又一直蹲着用电脑,所以才会局部供血不足……” 张沛然恍然大悟,试着要扶她站起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急得直冒汗。 众目睽睽之下,夏楠不想再与对方有过分的接触,摇着头谢绝了他的一番好意。她用力勾动脚趾,焦急地等待麻痹感散去,惟愿恢复自由行动的能力。 会客室正在律师事务所的入口处,从内到外完全通透,任何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夏楠只顾着身体不适,并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去观察周围的环境——直到赵嘉言推门而入,她才发现自家老板竟在宿醉之后提前上班,还亲眼目睹了这有碍观瞻的一幕。 男人脸色阴沉,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小夏,他是谁?你们这是在干嘛?” 作为被质疑和被质问的对象,张沛然被吓了一大跳,像根弹簧似的蹦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赵嘉言。 夏楠心中暗道不好,连忙挣扎起身,勉强扶着沙发椅背站好。 她皱眉思索片刻,终于选定最稳妥的措辞,为两人介绍道:“赵主任,这是Q大的在读博士张沛然。张博士,这是我们所的赵主任。” 面对主动鞠躬致意的张沛然,赵嘉言显得有些不耐烦,自顾自地追问:“为什么要躺在地上?” “我是杜教授的学生,负责校对《民商法论》一书的案例,需要调取贵所的案卷材料。夏律师帮忙查找档案编号,蹲在地上太长时间,脚麻了才摔倒,请您不要误会。” 张沛然挺身而出,不卑不亢地说明事实真相,之后还朝夏楠点了点头,以示安慰。 听到这番解释,赵嘉言不置可否,而是眯着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冷冰冰地说:“办公室没有椅子吗?还是档案室没有查询电脑?这里正对着事务所的大门口,能不能稍微注意点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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