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道宗山脉一扫往日的清冷景象,喜气洋洋的红色铺天盖地。    四洲赶来的修士如流水,宗门宴客厅内登记收下的礼物堆成了小山。    苏绮璇一身红色喜服,青丝如瀑散落坐在镜前。道宗请来的妆娘颇为为难的对着镜前仔细打量着镜中人的样貌,手中提起的妆笔无处下手。多一分青螺眉黛总觉色深,加一分胭脂水粉则嫌艳极。  最后妆娘只好放弃带来的胭脂水粉,从一旁的首饰盒中抽出钗链,将三千青丝拢起束成华美的发髻。    见妆容齐备,苏绮璇起身站起走向门外。    魏永嘉已早早等在庭外。今日的魏永嘉与苏绮璇一样,皆是红色喜服着身。不似往常的白衣温雅,穿着红衣的魏永嘉更显出了几分风流不羁。    见苏绮璇走出,魏永嘉细看了片刻,笑道:“师父今日很美。”    苏绮璇反诘道:“只有今日?”    “这还需永嘉多言么?”魏永嘉听到苏绮璇的反问,笑容中多了几分无奈和宠溺,“只不过,今日永嘉得偿所愿,自然更是高兴几分。”    苏绮璇走到魏永嘉身边,将他肩前的一缕长发拢到身后。苏绮璇兴致勃勃的道:“走吧,今日双修大典应是很热闹。”    “自会是热闹万分。”魏永嘉执起苏绮璇的手,两人相协走出庭院。    待苏绮璇师徒二人来到大典现场时,道宗宴仙台上已经是人头攒动。应喜帖而来的各派修士早早就在宴席桌前坐下。    玉壶光转,觥筹交错。凤唳鹤鸣伴随着箜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见到今日大典的主角出现,很多修士自宴席间站起,一路簇拥着魏永嘉苏绮璇恭贺喜事。也有不少人遥遥举杯祝福,而后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苏绮璇随着魏永嘉走向大典礼台,一路行来见到不少熟悉的影子。有打过交道的正道栋梁,有不少陌生却见到苏绮璇便面红耳赤的年轻修士,还有不少苏绮璇的故交……    杜锦绣和闻人琴坐在一个桌子上。杜锦绣见到苏绮璇见着自己的目光,连忙又害羞的低下头。而闻人琴昨晚似是未休息好,眼下青黑之色明显,整个人显得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见到苏绮璇自一旁走过,他从酒壶里斟酌出酒液,闷闷的一饮而尽。    而苍刑泪则坐在礼台之下不远处,他所在的桌前已经客满,但他却未动桌上的酒水美食分毫。桌上的气氛,因苍刑泪而显得清清冷冷。同桌的宾客们似是都有些惧怕浩然公庭庭主,修士们未有像其他宴席上谈笑风生,只好闷头吃菜喝酒。苍刑泪自苏绮璇出现后,他的目光就未曾移开到别的地方。显然也有别人注意到了苍刑泪的动向,魏永嘉调整了一下站位,悄然往站在了苏绮璇左侧前方站了一些。    浩然公庭庭主和道宗掌教的目光在空中交错,对视片刻魏永嘉收回了视线,执起苏绮璇的手继续往前。而苍刑泪似是有些不解,微微皱了皱眉。    苏绮璇和魏永嘉一起站在了礼台上。司仪唱起了长篇的贺词,悠长的古韵随黄钟大吕飘荡在天空。唱词结束后,司仪端起了两杯酒分别递给苏绮璇和魏永嘉。司仪高声道:“修真道长,两相珍重。薄酒三盏,三生缘定。”    苏绮璇和魏永嘉接过杯盏一饮而尽。而后是第二盏,第三盏。当从司仪手中拿过第三盏时,苏绮璇并没有急着喝下,而是拿着酒杯在手中把玩了片刻。    苏绮璇迟疑的时间太久,台下宴席间想起了窃窃私语声。台下不远处的苍刑泪冷眼看着台上两人的动作。今日双修大典,一种隐约危险的预感总是在苍刑泪内心深处萦绕不去。但是望着一片歌舞升平景象,苍刑泪又说不出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师父,有何问题么?”站在一旁的魏永嘉温声道。    苏绮璇眸中划过一丝陌生审视的神色,而后又恢复了平日的慵懒。“无事,我当然是信得过徒弟的布置。”而后苏绮璇抬手,以袖掩住杯盏准备将酒水一饮而下。    就在苏绮璇动作之时,台下的苍刑泪突然觉得全身灵力一滞。心思念转,苍刑泪立刻想清楚前因后果。    “不好!”苍刑泪运气指风打向苏绮璇手中的酒杯。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酒杯跌碎在地,却无一滴酒水。苏绮璇突然痛苦的扶住额头,忍住翻涌而起的阵阵晕眩。浑身灵力似是瞬间不见了踪影,乏力之感阵阵涌来,苏绮璇仍是坚持站立在原地,冷汗阵阵从她额间滑落。    显然出现症状的并不止她一人,宴仙台上的修为境界较低的修士在苏绮璇手中的酒盏碎后,似是被收割的麦子,纷纷醉死在桌前。    而在场修为渡劫期以上的人,面容上皆是浮现起痛苦的神色,一如苏绮璇一般面色惨白,灵力枯竭。    魏永嘉将苏绮璇横抱在怀中,轻轻放在礼台上的主椅上。    所有人中唯有苍刑泪症疾最轻,虽是灵力滞涩,却仍屹立在原地,冷冷望着魏永嘉。苍刑泪冷声道:“道宗掌教魏霁月,你今日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安置好苏绮璇后,魏永嘉转身负手看向台下,笑道:“不愧是苍庭主,我这点手段怕是如不了庭主的法眼。”    苍刑泪道:“下在酒水菜肴烛火中的‘留仙散’和遍布宴仙台下的伏魔阵法。魏掌教好手段,我苍刑泪常年打雁,今日倒是走了眼。”    “苍庭主,自从我师父出现,你的心便一直在她身上。关心则乱,你若是不那么喜欢我师父,今日之局还是胜负未定。”魏永嘉低下头,目光痴迷,用手细细摩挲着苏绮璇的脸颊。苏绮璇的额上冷汗涔涔,她目光冷然而陌生的望着魏永嘉。    “为什么?”苏绮璇慢慢道。    “为什么?师父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魏永嘉痴迷的看着苏绮璇,“师父,我那么努力的追上你,而你为什么从来不肯看我一眼?当日寒莹洲大乱,将我从瘟疫遍布的死城里捡了出来,又带我踏上修真长生大道。当时我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对师父千般万般的好来报答师父。但我后来我发现,我做不到。”    晶莹的泪水自魏永嘉的眼中滚落,“我爱上了师父。即使我知道此事有违天理伦常,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开始,我只能将这份不伦之情藏在心底。师父期望我做的,我都会拼命做到最好。我进阶太快,心魔突起。我明知我该斩断心魔,但是我却发现,我做不到。”    “三百年前,师父因为我身死。我懊悔痛苦,却也时常在想,师父心中是否还有一丝我的地位。但是等师父再次出现,我才真的明白,师父你对我是责任,是师徒之分。因为我是你的徒弟,所以你原谅我,包容我的一切过错,为我揽下一切的罪过。”    有泪水打在苏绮璇的脸上,魏永嘉道:“师父,你知你是何其的温柔,又是何其的残忍。我有多么爱你,就有因你的无情多么恨你。”    魏永嘉抬起苏绮璇的脸颊,他墨色的眸中泛起丝丝妖异的赤色:“师父,是不是我将天下所有你在乎的人,爱慕你的人都杀了。将师父放在一个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让师父只能看到我只能和我说话。是不是只有这样,师父才能真的看到我?爱上我?”    “你疯了。”苍刑泪忍住阵阵无力之感讽刺道。    魏永嘉长笑:“我早就疯了。三百年前,苍庭主带上清洲修士围剿我九篁峰一脉时,我就已经疯了。这两百年内,我日日站在师父的坟前,才能忍住我想屠尽整个上清洲的杀念。”    “魏永嘉,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苏绮璇冷静的道。    见到苏绮璇对自己的称呼改变,魏永嘉眸中的血色更浓,声音却一如往常的温柔:“师父,再等等很快就结束了。”    魏永嘉自怀里拿出了一柄小巧的匕首,匕首自鞘中拔出,闪着寒光的刀刃贴上了苏绮璇的手腕。    “师父,你是魔门翘楚。天下人所有人若与我争锋,我唯一没有胜算的就是师父。若我将师父关起来,难免师父又要找到机会跑掉。所以,师父你不要怪我。”    见到魏永嘉的动作,苏绮璇口吻轻柔道:“你是想挑断我的手筋脚筋,束缚住我的灵力。将我关一辈子是么?”    魏永嘉没有说话,当是默认了。    “放开……苏卿……”闻人琴踉踉跄跄的往台上走去,但未走几步又跌倒在地。    苏绮璇声音平静道:“徒弟,你还是不够狠。要我告诉你一个魔门法子么?我千年前斩杀的欢喜魔最爱炼制淫蛇的内丹,将从四处掳掠来的鼎炉灵根搅碎,用千年铸的寒铁锁住鼎炉的双手双脚,再喂鼎炉吃下淫蛇的内丹。这样调\\教几月,任是再清高的修士,最后也会变成□□□□,再也离不开内丹主人。”    魏永嘉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师父,你还是会原谅我的对么?我在酒里加了麻沸散,挑断脚筋的过程不会很痛,我会下手很轻的。等之后我将苍刑泪一干人皆杀了,我们两个就回九篁峰,再也不理四洲内的纷纷扰扰,好不好?”    听到这里,苏绮璇突然叹了口气,道:“徒弟,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对你说的话?”    魏永嘉还未能反应过来,只见苏绮璇伸出手指一指,竟定住了魏永嘉。    苏绮璇起身站立,眸中光芒潋滟,不复方才半分疲态。    “我当时对你说,修仙一路若是踏上,就要能舍世间一切可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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