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姐儿一早儿便知吕家老太太有意为荷姐儿同端哥儿定亲的事体。吕家老太太怕是一心想着要把整个吕府攥在手心里才好,听闻那王姨娘本是她预备着给吕仲之当续弦的,后头物色到个家世更显赫的薛氏,便作罢了。    荷姐儿同端哥儿本就是表兄妹,这亲上加亲的事体本也是各家各户都乐见的。只荷姐儿家里不过是苏州一带的小货商,前些年收成不好的时候花了大价钱进货,只那一带官府倒是有作为的,大有控制米价之势。加之百姓过得也不富裕,更加没多少人来买,自家地里都有几分薄粮的都留着自家吃了,他们一家在富庶地带又租不起铺子,此番又是亏本了,自家还欠着好几家的利钱不曾还清。虽说这几年吕仲之也帮着还了些,吕仲之这官位往好听了说也不过是个清水衙门,哪里有这些闲钱?    吕老太太虽惦念着闺女儿女婿,可花的是儿子的钱她不心疼,若是花自家钱,可跟割肉似的。得亏这荷姐儿是她自小拉扯在身边的,不然也不定有几分好处。    吕老太太算盘打得响亮,只意姐儿却不能让她把荷姐儿嫁了端哥儿。虽说大家都是一道长大的,可互相帮扶是情分,让端哥儿娶了她又是另外一桩事体。荷姐儿虽说长得也不差,又有表亲这身份在,可门当户对却是十分重要,凭心而论意姐儿自家是想着嫁得低一些,一家子和乐,丈夫又好管,可不一辈子惬意?只端哥儿是要走仕途的人,若是娶了荷姐儿这般心性的,又是如此门第,将来没有帮扶倒也罢了,就怕还是个会拖后腿的,可不糟糕?    还有一层便是敏阳郡主留下来的嫁妆。如今虽都叫长公主派人封在院子里,可若是端哥儿娶媳妇,好歹也是要留下大半给端哥儿留着的。吕王氏这番打算倒是同上辈子的继母薛氏不谋而合了,叫端哥儿娶了荷姐儿到时候这些银钱嫁妆可不落入了自家口袋?这般下来,端哥儿接着几十年可不是要仰人鼻息?    这头荷姐儿瞧着端哥儿正练着字儿,倒是也想凑上去讨论一番,只她虽认识些通俗字儿,再深奥些的便看不懂了。这般瞧着端哥儿不搭理自家,倒也是有几分无趣,便拉着意姐儿出去说话。    荷姐儿拉着意姐儿笑道:“再过两三月便要入秋了,我总是想着给表哥做一件儿贴身小袄,到时候也不会冻着,你若得空了何不来我这儿瞧瞧花样子。”这话说得,仿佛自己已经嫁作了人妇。    意姐儿拉了她的手道:“表姐有这份心到底是极好,只这贴身袄子却有些太过亲近了,表姐若喜欢,也可给祖母做些抹额之类的,我这头也做着呢,只不晓得祖母爱些甚么。”    荷姐儿半点不觉着有甚么不对,只捂嘴笑道:“这哪里不好了,外祖母说他时我表哥,如今太太也去了这些年,身边怎么好没个嘘寒问暖的?”    意姐儿心里也不知这荷姐儿是真儿个不知,还是假不知的,只站大她这年岁,再过个两年都能出嫁了,再装不知也多有些可笑了。    意姐儿便拉着她的手,道:“表姐何不去我的拂绿阁坐坐,我那头刚刚叫银宝去吩咐做了些精细的点心,你是姑苏来的,定然喜欢那式样。”    荷姐儿想了想也应了,只隔着窗对着端哥儿那头柔声道:“表哥,我同大姐儿一道去谈谈心,你且写着,我等会子再来瞧你。”等了半响不见回复,荷姐儿只柔柔一声笑,挽着意姐儿的手去了拂绿阁。    端哥儿的大丫鬟苏绣只对着外头啐一口,冷笑道:“凭她也想着当少奶奶,只怕是痴心妄想,咱们哥儿不乐见她呢,真当个个儿都是没脸皮的。”    一旁的蜀绣捏着线头咬断了,只小声道:“你小点儿声罢,叫哥儿听见了可怎么好,他最是不爱咱们吵吵嚷嚷的,好歹是个表姑娘,还是不要嚼舌了。”    苏绣叹口气,走到蜀绣身旁的小墩子边坐着,又拿了筐子里的针线做起活计来,埋头道:“咱们一早儿便是要给了哥儿当通房的,这是太太在时便安排的,我也不求甚么富贵,只当是吃饱穿暖便好了。咱们这些人,一个吃饱了全家不饿。只那表姑娘……这几年哪里没有少编排咱们,指手画脚的时候多的是,怕不是个好相处的。”不说旁的,便是上个月还同老太太说要发卖了她和蜀绣去,不是哥儿护着,她们怕是凶多吉少。    蜀绣只摇摇头道:“主子给甚么都是咱们的荣幸,受着便是了,是她不是她的,好歹知根知底的,也不会更差了。况且咱们哥儿待她只三分薄面罢了,平日里哥儿都在进学,哪里见着她?也只这几日趁着大姐儿回府才见缝插针的。”若说发卖她们,还不是怕她们同端哥儿日日相对的情分比过了她去吗?只这手伸得这般长,一早儿便惹得哥儿生了厌烦之心了。    苏绣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又埋头给端哥儿纳起了鞋底。    拂绿阁里。  意姐儿冲荷姐儿笑道:“你瞧着这点心可喜欢?这杏仁雪蛤酥咱们姑娘家吃着可不是极养颜的。”    荷姐儿用银著夹起一块,上头炸得金黄的奶香酥皮便簌簌地往下掉,她张开小口咬了一块,里头甜滋滋的汁水便留了出来,温温的沁了满口。    荷姐儿吃着好了,便道:“我觉着这味儿确是好,你若还有,可给我孝敬了外祖母。她老人家也爱这一口。”    意姐儿托腮笑道:“自然备下了,我害怕祖母她老人家不爱吃这些呢。”    意姐儿今儿个倒是胃口不大,一旁的知棋瞧了,难免上了心,只问道:“姐儿可是累着了,怎地今儿个点心也不动几口?”    意姐儿道:“今儿个略有些闷热,我更是吃不下甚么东西,只觉着腹中已饱。”    金珠道:“姐儿这些甜口的难免会腻味,奴婢帮您叫个花生炖猪蹄可好?炖得酥烂,也好下口。味道也不重口。料子都是小厨房一早儿便备着的,只等您叫呢。”    意姐儿心里也正想吃些咸口的,便点点头道:“那便叫上,再多上一碗子叫表姐也尝尝。”    荷姐儿心道,这大姐儿从前在府里过着也不敢这般私下里点这些,敢情是出去几年便给纵得无法无天了。这般一想心里也好过些,只还是有些酸酸的,自家这般寄人篱下的日子哪一天才能名正言顺?又暗暗咬牙,定然是不想再回去了,前年归家时才知道自己家里已经比当初好多了,只比起吕府好的也有限,各种吃食用器皆是糙的,她这般金贵的人儿,哪里能再受得这些?    她宁愿死了,也不想再回那穷地方去!    意姐儿瞧着她发呆,又从她笑出了两个梨涡来,只道:“这些年下来,表姐可有定亲了?我瞧着表姐也到了快要出嫁的年岁。”    荷姐儿听她这话,只当是认下了,当即便道:“已经有些眉目了,若是不出意外也算是定下了。”吕家老太太说的话如今这吕家也无人敢反驳了,她这事体也算是成了八分。    意姐儿满眼欣喜道:“可是哪家的公子?表姐瞒得我好苦!”    荷姐儿只羞涩道:“到时候你便能知晓了,急甚么?”说着面颊上爬上两朵红晕。    两人说着,那花生炖猪蹄便上来了,意姐儿边吃着炖得香酥软嫩的猪蹄肉,又喝了两口炖的乳白色浓浓的骨汤,心情也好起来,便道:“我瞧着也不知我哥哥何时定亲呢,你可知道?”    荷姐儿一笑,便道:“应该也定下来了。”    意姐儿皱眉道:“表姐说的不会是你自家罢。”    荷姐儿一怔,羞得只埋头不语。    一顿下来,两人都无话。    傍晚,吕仲之下了衙,便见意姐儿正在书房里等着他。这书房不是人人都能进的,他也只吩咐了,只意姐儿同端哥儿能进的。    意姐儿只对他点头道:“爹爹可下了衙回来了,今儿个可累着?”    吕仲之晓得女儿担心自家,只摸了摸她的发顶道:“也不曾,不过是做些已做熟了的事儿,自然累不着。”    意姐儿含笑道:“这便好了,女儿叫厨房给爹爹做了些清淡的汤饼,爹爹用了再处理公文罢。”    吕仲之心情大好,端起一碗子放了卤子的汤饼,刺溜几下便很快解决了,只觉着腹里暖暖的。    意姐儿瞧他吃用完了,才拉着吕仲之的衣角道:“爹爹可知晓祖母欲给端哥儿定下荷姐儿的事体?”    吕仲之一愣:“这……我却不曾知道。”他只知荷姐儿养在吕王氏身边有些年头了,可到底荷姐儿大了,他也好些年不曾见过了,这些更是无从在意的。    意姐儿便把自己所知的娓娓道来。    吕仲之听完后只紧紧皱眉,半响才道:“这可不行。”    论理他也愿意帮扶着妹子一家的,只端哥儿是他的嫡长子,又是爱妻所生,怎么也要配个门第高些的他才安心,若是荷姐儿……恐怕不妥。加上自家娘亲的性子,怕是一门上下都给她攥手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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