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湘这件事儿过后,众人也继续结伴着赏花。意姐儿也被长公主带在身边,生怕又闹出甚么幺蛾子。    接下来便是要斗花。  诸位夫人有甚么名贵的花儿皆可拿出来,大家押发钗来最终确定谁能取胜。而作为在场头一份的尊贵,长公主拿出了几样东西,充作彩头,分别赠给花会状元、花会榜眼,和花会探花。    段夫人捂嘴笑道:“妾身不才,献丑了。”  说罢轻拍两下手掌,几个丫鬟便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精致的白瓷花盆缓步上前。    段夫人道:“这花名为二乔,诸位且看。”身边的小丫鬟轻轻揭开绸布,众人不由眼神一定。    意姐儿边吃玫瑰花饼边瞧着那花儿,一朵花儿分双色,花冠丰腴硕大,花瓣连绵而上,极有层次感。这倒的确是花中珍品,最难得的便是这朵“二乔”花瓣双色几乎泾渭分明,左半边儿是淡粉,右边却成了极浓郁的紫色,上一世侯府的百芳宴里也有位夫人拿出过“二乔”,颜色比之这朵却略显驳杂。    果然诸位夫人都啧啧称奇,有几位犹豫了片刻也不曾再出手斗花,比之这“二乔”她们的倒也寻常了,怕是给国公府小县主用来簪花还差不多。    意姐儿头上这朵粉牡丹虽非名品,却也算得上是培育得极饱满健康的珍品,色泽极纯。外头若是要买少说要上百两银子,还要命人精心种植,才可得一朵这般的花儿。    意姐儿此番戴在头上却也让人暗自纳罕,长公主对这外孙女儿的疼爱也可窥见一斑。    多氏一早儿便对段夫人心存芥蒂,此番倒是存着斗花扳回一局的心思,她笑道:“既段夫人出手了,我少说也代其他夫人们接下了。碧雪,把那‘御衣黄’抬上来!”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凝神等待,“御衣黄”这名儿对牡丹有所了解的,皆是知晓的。    花布揭开,硕大的牡丹花便露出了娇颜,这花儿颜色比之前头的“二乔”更加典雅些,真真儿似是只有天家才得穿上的明黄色,且那一株花分开好几朵花儿,花瓣皆是雍容大气的展开着。    石夫人笑道:“这花虽是难得,我瞧着段夫人那‘二乔’却更奇些,我甚少见过颜色分得如此开的。”    一旁的御史李夫人摇头道:“石家太太有所不知,这‘御衣黄’最难得的便是初开时是嫩生生的白,过了半日才转成这般黄色,是咱们没眼福罢了。”    多氏忙冲着李夫人笑道:“夫人真真见识广。”这花儿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淘到的。不说会种的花匠难聘,便是这花苗也不好找,为的便是在这百芳宴上一展财力,大出风头。    好叫旁人知晓,国公府的大房太太不比二房和三房的差,甚至更有雅见。    李夫人却只淡淡点了点头,并无接话之意。她年过五旬,自打年少时便爱花成痴,少不得此番多说几句了。只她也不爱同多氏这商户人家出身的多话。    多氏仿佛也不在意,便欣赏着自个儿的花,便扬起笑脸同一旁的夫人有说有笑。    蒋氏起身对着四周一礼,含笑道:“既大嫂这般有兴味,弟妹自当跟随,献丑了。”    夫人们皆知蒋氏出身,又是长公主跟前得脸儿的,自然都正色起来。    瞧着花儿的时候,多氏面上的笑止也止不住,她道:“弟妹这花儿果真极美的,我瞧着倒是能与意姐儿头上那朵媲美。”    意姐儿正同清姐儿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名花,冷不丁被提到一脸迷茫地抬起头:“……”头上淡粉的牡丹花瓣柔柔地抖了抖。    蒋氏被多氏暗讽也不气恼,只微微一笑道:“润雪,把罩子拿了来。”    润雪依言拿出了用铁丝儿框成的墨绿色绣蝙蝠纹的罩子,轻轻提着盖在了洁白的牡丹花瓣上。    正对着牡丹花的几个夫人都不由睁大了眼,复又啧啧称奇,原是那牡丹花在暗处竟发出莹润的光彩来,虽说不甚明显,但仔细看来倒真个是会发光的。    李夫人点点头道:“二夫人这花想必便是昆山夜光了,难得这南边儿的花儿你搬到这儿,还长得这般精神。”    段夫人笑道:“这花怕是夜了,还能更奇特些,我确是种过两株白牡丹,可这白牡丹最是怕热的,咱们这边更是难养活,更别说这白牡丹中的珍品了”,说罢清笑道:“我却是服了。”    蒋氏优雅含笑道:“段夫人的‘双乔’更是难得的,我也从未见过分得这般干净的花色,今日才得见的。”    石夫人本就抱着同蒋氏接亲的意思,这下也跟着在一旁赞说难得。    多氏心里不乐,恨不得打蒋氏两个嘴巴子出气,这二弟媳未免太不识抬举。她自家才是国公府的长媳,怎么敢又下了她面子!    蒋秦氏为着多氏的面子,出声道:“大嫂这花儿我瞧着真真儿是再美不过了,大抵是因着我天生爱这些个嫩黄色浅红色的,倒是极得我意。”    这花说得多氏舒坦,心中虽不舍,却咬牙道:“二妹妹若喜欢,我送了你又何妨,只要是爱花儿的我便舍得。”    御史李夫人听了不由赞道:“不成想秦大太太也有此等心性儿。”    多氏自觉有面子,只含笑道:“我生来爱这些花花草草的,若是遇见投缘的,不惜以心血培育出的花儿相赠又如何?”    秦蒋氏娇笑道:“我便谢过大嫂了。”    紧接着后头几位夫人又各各出了几盆奇花异草,尽皆是难得之物,瞧得意姐儿目不转睛,这便是被吊着趣味了。    然而最终夺魁的却是李夫人的魏紫牡丹。    若说魏紫,乃是牡丹里当之无愧的“花中皇后”,李夫人这朵不仅颜色极正,且叶片绿的仿佛是尚好的翡翠。那花瓣更是层层叠叠,密集卷皱,细数之下怕是有上千片,绵密叠起,瞧着最是华贵雍容。    意姐儿心想:“魏紫虽说极难得,怕是因着‘花中皇后’之名儿才评给了它。若说轮奇巧,大家的花儿草儿各有好处。可若说论尊贵,怕是姚黄不出,唯有魏紫了。”    长公主也丝毫不吝啬,侍婢分别抬出三样来,第一样儿便是一把焦尾古琴,第二样和第三样皆是宫中内造的珍品手钏、紫金发钗等。    众人不由暗叹这公主家的百芳宴确确是来对了。    自从孝贤皇后去了之后,宫中妃位、后位皆虚悬,再不曾有拿内造的这般精致贵重的东西赏人的贵人了。想必除却长公主,这京城里外也无哪个夫人有这般魄力。    赏完了彩头,长公主含笑道:“诸位,如此大好时光,不若食以鲜花佳肴,享丝竹袅袅,方不负韶华。”    众夫人:“喏。”    意姐儿等这一刻不知等了多久,听罢便揭开面前的菊花豆腐羹,拿了瓷勺舀了吃起来。    厨娘把这菊花羹做得亦真亦假,里头有些花儿是清晨将将采下的夏菊,另有些“花儿”却是豆腐雕的,浸在汤汁子里头却丝丝不断,花心点缀以珍珠粒儿大小的枸杞,抄起一整朵送入口中,当真入口即化,又带着丝丝清香。    秦蒋氏坐在蒋氏身旁,拿起一块炸荷花笑道:“二嫂也尝尝,我每逢夏日便最爱吃两三块炸荷花。”说罢拿了炸荷花沾上特制的蜜糖,一口咬下,便是满口荷香,连同上头炒熟的豆沙馅的味儿。    蒋氏温柔一笑道:“那时我将将嫁进国公府,你便同三弟定了亲,你夏日最爱的便是来金禧院一旁的荷花池里采莲花,我又怎会忘记。”    秦蒋氏捂嘴笑道:“我不成想,二嫂还记得这般清楚。冲着您这般爱重我,我也不会忘了您的好儿。”    蒋氏淡淡一笑,拿着琉璃盏,抿了一口花茶。    茉姐儿瞧着众人这般有说有笑的,却高兴不起来。她天生心思细腻又敏感,冲着石夫人今日这样冷淡,早已经觉察出不对来。    她心里怕得很,若是说好的话儿不成了,那该如何是好?    她早儿便拿自己当作个郡王妃来看了,若是石夫人这般,叫她该以何种颜面和姿态来面对自家姐妹?    她瞧着多氏游曳于诸位夫人之间的样子,不由心生埋怨,若非母亲给了她希望,她怎会如此?她向来视淑姐儿为对头,却不想,只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茉姐儿不由把视线移至意姐儿身上。    这个妹妹向来是最不惹事儿的,她向来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自来都似没有烦恼挂心。    多让人嫉妒。    阿沁还扯着她的袖子同她讲话,茉姐儿却兴致缺缺。    茉姐儿想了想,抬头对阿沁道:“咱们去瞧瞧阿湘罢,给她带些吃食也是好的。”    到了阿湘床头,却发现阿湘正支着身子看书。    瞧见茉姐儿两个来了,阿湘虚弱笑道:“大表姐,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阿沁皱眉道:“你还看甚么书?真个儿要当女状元不成?”    阿湘柔和一笑道:“不过闲来无事,听着外头的声响怪羡慕的。”    茉姐儿拿了食盒出来,柔声道:“我只拿了些好克化的,旁的酥油的、重口的都不曾带,你且吃些。”    阿湘瞧着她一怔,随即便笑道:“谢谢大表姐了,我便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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