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沈悠都在忙于做试验、编写试验报告和改进建议,每天都至少加班到晚上九点多,到周五的时候,整个人都透露出浓浓的疲惫。    主要是培训本来就占用了下班后的一部分时间,而林悦又经常丢给她一堆莫名其妙的工作,还专门在培训后安排,对比同为实习生的周默和吴俊,她过得简直猪狗不如。    中午在员工餐厅吃饭时,周默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林悦神经病啊,以前拿你工作能力说事,现在工作挑不出毛病了,终于就疯了吗?”    沈悠也觉得林悦应该是疯了,否则她实在想不出林悦为什么要这么明显的针对她,完全没必要,如果实在讨厌她,找个理由把她辞退就行了。    当然,沈悠并不想被辞退,作为毫无工作经验的应届生,她还想再苟一段时间,现在这种阶段别提多尴尬,被辞退基本也就失业了。    周默隔着餐桌看她,替她发愁:“······对了,下午你跟那个谁,叫什么俊的,就要提交新产品改进试验报告了,是吧?”     沈悠点头:“吴俊。”    “你们俩就能留下来一个,林悦真这样说?”周默皱眉问。    沈悠从玉米排骨汤里面舀出一块玉米,咬了一小口:“她说是这样说,实际上就想辞退我,就算吴俊做得比我差,估计也不会辞退他。”    周默一哂:“辞退你?她想得美!也得看她能不能找出个辞退你的理由!”    沈悠给她逗笑了:“那必须不能啊!”    确实不能,林悦这阵子没少给她安排任务,故意挑她毛病,可就这么鸡蛋里挑骨头似的,也愣是什么都没挑出来。    沈悠嘴上说是在这里“苟”着,实际上比谁都认真,她人就这样,该她做的事,一定会努力做到极致,何况之前在林悦面前放过狠话,她可不是那种说过狠话后转头就假装没说过的人。    林悦虽然没能挑到骨头,但沈悠自己也没落到什么好,说起来挺郁闷的,也不想总提这事,于是转移话题开始说起了这周日的滑雪。    “我这周六不上课,周六早上我就过去姥爷那,准备再斫把琴,要先画好设计图······周日滑雪你不会不去吧?最近老神神秘秘的。你要是不去早说啊,就我跟哮天犬两个人滑没意思。”    周默目光躲闪:“谁神神秘秘的啊?去去去!”    沈悠见周默好歹是答应了,放下心来。    下午上班,沈悠和吴俊一人拿一份新产品改进试验报告和样品给林悦看,林悦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单手支额,当着两人面就快速看起来。    先看的是吴俊的那份,看报告时林悦微微皱起眉头,显得有点疑惑,然后又翻开沈悠的对照开始看,结果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沈悠和吴俊两人见状心里都有点打鼓,但好在林悦并没说什么,而是对样品持针钳的钳头部分反复做了几遍简单的锁合。    接着又拿出电子显微镜,开始仔细检查钳头。    终于,林悦抬起头来,啪的一掌按在了薄薄几页报告上,瞪着吴俊的目光简直要喷出火来。    “你究竟有没有看技术要求!还是根本就没把这次试验当回事!”林悦目光凌厉,火气不是一般的大:“锁合三次,就出现了微小崩缺,这种垃圾你也好意思拿出来!”    说着,把样品啪的一声重重掷在了地上,险些砸到吴俊的脚。    别说吴俊了,沈悠都吃了一惊,林悦虽然脾气不好,但发这么大还这么外露的火还是第一次。    不过说起来,她发火也没错,这次的持针钳改进试验难度并不太大,凭吴俊的实力,确实不应该出现这种低级错误,一看就是没把这次试验当回事,觉得太简单就随便应付了。    吴俊脸上一时青白交错,开始结结巴巴辩白:“金相试验我做了,应该没问题的,是······”    “什么叫应该!”林悦紧锁眉头:“我们做得是医疗器械,涉及到生命安全的东西,要求做到零问题!手术过程中,崩边意味着什么?做完一次微创手术,有残渣掉在肚子里,你能忍?!”    吴俊噤声。    林悦忍着怒火重新低头,开始测试沈悠的样品。    说实话,沈悠有点吃惊,林悦这番话思想境界挺高,高得让沈悠不禁怀疑起自己之前对她的判断是不是有失偏颇。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还跟周默说,就算她做的比吴俊好,估计林悦也不会把吴俊辞退,现在看来,她把话说得太满了?    毕竟林悦这人虽说气度不行,对待工作还算严谨公正。    终于,林悦把沈悠的也检查完,她放下样品持针钳,从鼻子重重哼出一口气,没说样品怎么样,只道:“部门总算还有干活的,学历不行,勤能补拙也是好的。”    呵呵,去你的学历。    沈悠觉得自己刚才是疯了才会认为林悦严谨公正。    林悦没说样品有问题,就说明通过考核了,沈悠清楚,吴俊自然也清楚,一时他脸色都变了。  二选一,另一个人就会出局。    直到这时,沈悠才猛地意识到刚才林悦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本来应该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让她走人,哪知道吴俊临场掉链子,算是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不生气才怪。    办公室一时没了声音,沈悠余光里吴俊面颊紧绷,嘴角都绷成一条笔直的线,看来也想到了之前林悦说的,两人只能留一个的话。    “如果想仗着自己是海归硕士在公司混吃等死”林悦双手手肘支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眼睛凌厉地看向吴俊:“那我劝你趁早走人!”    这话说得相当严厉且不留情面,吴俊却微微松了口气。    沈悠也瞬间就明白了,林悦这是打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轻描淡写的把这事揭过去了。    明目张胆地无视她。    跟她预料的一样,果然没有什么辞退,林悦只是意思一下,延迟了吴俊的转正时间,话里话外既打击又拉拢,最后,吴俊看向林悦的眼神都明显带上了感激。    其实沈悠这时可以得理不饶人,毕竟当初林悦说“没能力就走人”的话是当着全部门人的面说的,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是对吴俊感同身受的理解,二是明白林悦的想法——随便丢给她和吴俊一道非你即我的选择题,再加上几句话引导,就能既拉拢吴俊,又能让吴俊把她当成最大的对手,而林悦这个始作俑者,却能悠游的置身事外,看着当事人争得你死我活。    沈悠简直要笑出来了。    工作以来第一次,她讽刺地看着这个一直在她头顶蹦跶的人,不再想要得过且过,而是强烈的生出了一股好胜心,一股想要向她正面挑战的愤怒。    来日方长,沈悠眯着眼睛想。    工作日一过,沈悠就跑去了姥爷那,画古琴设计图,跟姥爷商量古琴形制,顺便又跟同门师兄妹们举办了场雅集。  被磋磨了一周的心态也逐渐平和了下来。    周日一早,沈悠就跟周笑天去了附近的玉湖山滑雪度假村。    “周默儿,你可真行,现在跟我说来不了了!”沈悠站在玉湖山滑雪度假村的雪具厅里,右手拿着手机,左手堵住耳朵隔绝周围人群嘈杂,一脸的气急败坏:“理由呢?没理由今天我就给你发封绝交书,咱们的塑料发小情算是到头了!”    之前周默答应的好好的,周日跟她和周笑天一起滑雪,早上九点肯定能到,结果,这都八点四十了,事到临头爽约,就剩她和周笑天两个人,跟约会的小情侣似的。    “什么绝交不绝交的!别瞎说!”周默声调扬高,底气不足,吭吭哧哧了半天,才像下什么决心似的小声又快速道:“我男朋友这边临时出了点儿事。”    周默这话说的又轻又快,她语速本来就快,现在又刻意加快了速度,传到沈悠耳朵里,跟蚊子嗡嗡而过的声音差不多。    雪具厅里全是人,大家说话又没刻意压低声音,沈悠本来就听不太清,这下更听不清了。    “什么?”沈悠堵住左耳的手用力,整个人往旁边挪了挪:“再说一遍。”    周默气沉丹田的吼了一声:“我交新男朋友了!”    这次沈悠听清了,不仅她听见了,连旁边的周笑天都听见了,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有生之年啊”。    周默高中时就交过一个男朋友,恋爱时一见钟情、轰轰烈烈,分手时石破天惊、天崩地裂,两人相互厌恶到就差放学后约架了,从那以后,周默算是彻底绝了找男朋友的心思,毕竟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你不是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吗?”沈悠脱口而出。    周默不知道是因为临时爽约心存愧疚还是害羞,竟然没反驳,忸怩捏捏丢出一句:“回来跟你说。”就挂了电话。    “她不来了?”周笑天双手插兜靠着墙问。    沈悠把手机放回包里,点头:“嗯,你姐找了个大猪蹄子,没空搭理咱俩了。”    周笑天笑着“啧”了一声。    领滑雪用具的柜台前都排了人,沈悠找了一个人没那么多的,跟周笑天一起排着,柜台后面穿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见到他们两个,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这工作人员叫李姐,是姥爷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因为沈悠他们每年都要来这里十来趟,也就熟了,见面会打个招呼说个话。    沈悠发现李姐跟他们打招呼后,就时不时的在递滑雪用具的空隙往门外看,不禁有些好奇,等轮到她时忍不住问:“李姐看什么呢?”    李姐轻车熟路的把适合她的滑雪板、杖、靴递给她,先是问一句:“滑雪服自己带了吧?”见沈悠点头后,才刻意压低声音说:“吴总刚才过来了,好像去阳光VIP那边了。”    说完,忍不住嘀咕:“奇了怪了,既然是吴总的客人,干嘛不直接去俱乐部那边?从没这样的,安排在阳光VIP,也不嫌闹。”    吴总,玉湖山滑雪度假村管理具体事务的副总,沈悠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见都是因为这边来了他朋友或者贵宾。    不过朋友和贵宾一般都会直接去俱乐部,那边的屋顶雪道可以直达雪场,又便利又清静,像这次这样安排在阳光VIP的真是少见,毕竟阳光VIP再私人,也是在大厅内部的,多少能听到人群的吵闹。    沈悠好奇了,在去坐缆车时刻意绕到阳光VIP那边,想通过落地玻璃窗看看里面是什么人。    周笑天提溜着滑雪板跟着她,一脸无语:“你是好奇宝宝吗?”    沈悠头也不回:“不,我是神奇师姐。”  啧,神奇师姐。    神奇师姐没能透过落地玻璃窗偷窥人,他们刚到阳光VIP外面的露天休息处,就看到二楼的露台上站着几个人,隐隐有些眼熟。    雪地上反射的白光刺眼,沈悠微微眯眼抬头望去,然后愣住了。    林先生?    露台栏杆旁,几人或靠或趴,其中一个穿着短款休闲外套的修长身影斜倚着栏杆,逆天大长腿煞是抢眼,但沈悠的目光只在大长腿上停留了一秒,就转移到了那人的侧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林先生没有把额前头发上梳的样子,他额前的头发其实不太长,但平时都会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这样整个人就会显得很温和成熟。    现在,额前头发衬着长眉、偏细长的眸子和淡淡的表情,显得特别·······年轻无辜,是的,年轻无辜,夸张点说,就像刚步入大学的帅气学弟。    帅气学弟嘴里叼着根烟,正微微偏头,旁边比他矮半头的吴总左手拢着打火机替他点烟,吴总不知说了句什么,林先生微微翘起了嘴角。    这样的林先生是沈悠所不熟悉的,她见过林先生很多面,弹琴的时候、照顾小孩儿的时候、占她口头便宜的时候,甚至是最初狂犬病那种状态的时候,但都跟现在不一样。    这样隔着一定距离感看他,让沈悠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说不出,但很新奇。    就这样盯着人看了能有半分钟,直到林先生若有所觉的扭头看过来,沈悠才猛然发现,站在他另一边的居然是章白!    林先生和章白认识?    她脑子里没来得及想清楚林先生为什么会和公司的老总在一块儿,一行人就已经从露台上走了下来,还径直向她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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