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明玉听到他这句话,觉得脑子里一懵,忙坐在靠在船门口的一侧,抿着唇望着碧波盈盈的湖水。    他是个纨绔,说起话来让人面色窘迫,可是人家脸色却清纯干净的很,搞的好像自己真的是个荒淫的公主似的。    待坐稳当后,三公主从袖中掏出一本新得的刻本,尽量转移注意力,尽量别跌在周璟身上,免得说自己轻薄了龙章凤姿的辅国大将军。    船慢悠悠的摇着,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洞庭观。    那洞庭观靠近文殊山,在池州境内。元狩四年,因为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最后只剩下文殊山旁的几户村民。    当时,父皇避难到此,村民端过来一碗小米汤,父皇喝了一口,嫌弃有股子霉味儿,便一袖子拂在了地上。随着逃难的太傅瞧见了,便差人在夜里将那户村民给抄家问斩了。    而周璟父子收复文州、庆州后,便带兵驻扎在了文殊山,当时文殊山的村民已经不足三户,周璟亲自带兵下田耕种,不过三年的光景,文殊山就比周边富饶起来。    洞庭观就是周璟带兵入文殊山那年,池州的县令出资修建的,专门为了慰劳来文殊山的将士。    当时,周璟收复了西唐,被封为辅国大将军,而池州那些县令、主簿却曾参过周璟一本,如今看到他如日中天,难免心中焦躁,便专门借着他驻扎文殊山时,修建了洞庭观。    到后来,洞庭观便渐渐演化成了民间饮茶娱乐之地,而且那里还有一些道士专门传授养蚕术,池州也一度成为产丝的要地。    周璟这次来,也是想看看池州这边的光景,而那些新搬来的村民并不认识这位开疆拓土的大将军,只是以为他们是来这里看丝买丝的,便依旧热络的忙着用纸糊着蚕室。    因着养蚕的桑叶多怕被风吹干,地上便多是瓮坛,甄明玉蹙着眉,其实她也想看看文殊山,想看看洞庭观,可是如今这些瓮坛,却阻了她的路。    甄明玉正为难时,周璟却弯身直接将她抱了起来,稳稳当当的走了过去。    只是待把她放在木轮椅上时,周璟脸色却有些不好,这小东西整日讲道理,可是这腰身手脚却纤细孱弱的很……    甄明玉正要跟他讲话,却见他拢袖正跟一个穿着官袍的县令讲话,那些村民正拣净桑叶上的粪,他们面带和悦的忙活着,“辅国大将军真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官,便是纨绔些不正经些又如何?为民请命的才是好官,我看那个三公主嫁给他,那是三公主修了八辈子的鸿福……”    民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周璟行事不拘一格,背地里那些朝臣也是悱恻万千,可是百姓却对他多多包容。    他做这些事,都像是顺手而为,若真的将来君臣反目,将来龙椅上坐的不一定就是父皇。父皇能因为一碗米粥而纵容下臣抄了村民一家,可是周璟却解甲归田,这江山的倾颓,不是看她父皇,而是看身边这个人的意愿罢了。    甄明玉曾听说过池州,当年战乱后,此地民不聊生,可是现在却桑田巷陌,百姓安居乐业,谁是治国之才,一眼便知。    她看着那些吃桑叶的肥蚕,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周璟吩咐完那个县令,便朝她走过来,看她蹙眉,便轻佻的伸手给她按了下去,“本来就丑,还蹙眉,可是想成为半老徐娘?”    甄明玉捡起手边的桑叶,缓缓道:“别人都道驸马荒诞,可是依本宫看来,驸马只是行事不拘一格罢了……说到底是驸马在为父皇收拾烂摊子。”    待说完,心头却猛地一惊,这是说的什么话,怕不是看那些演义看的太多了,这不是挑动他造反?她忙清了清嗓子,一双莹澈的眸子慌乱的看着远处那些肥蚕。    周璟却垂首定定的看着她,虽说皇帝封他为辅国大将军,可是一门的荣贵,却是皇帝忌惮的,暗地里皇帝不也是用宁王来制衡他们周家?    他若不是纨绔不羁,若真是励精图治,怕是早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其实,他没有带任何人来过洞庭观,也可以任由别人嚼舌头根子,可是心里却鬼使神差的想让那小东西瞧瞧,他并非如此。    不过他是不太明白这小东西的想法,她明明会偷偷的瞄自己,也说自己是她的夫君,可是那日在荷塘她却那般决绝无情。    不过,在去处理漕运时,他倒是花心思想了一番,将来若是她父皇生了灭权臣之心,他自然也不会任人鱼肉,夫君和父皇,饶是哪个被屠戮,她都是权力之争的弃子……    不过,这的确是自己太过狂妄,如今倒是被彻底的打了脸。    其实,他也没打算让这个金枝玉叶站在他的立场上,谁知这金枝玉叶不仅没有厌恶这农桑田地,也没有搬出那套烦人的道理,而是宽容和理解。    这种话不是谁都能讲的出,这种见地,若是生为男儿,保不齐还真是中兴之主。    正说这话,就见洞庭观的旁边有个身穿八卦服的白胡子老道,那老道身边围了许多人,那老道却十分倨傲,不给寻常人推卦。    倒是看到甄明玉和周璟时,那倨傲的白眉毛才堪堪放平,周璟扫了他一眼,看到他签筒是个驯鹿,便好奇的又看了几眼。    那白胡子老头背起签筒和帘布只朝他们走来,“在下原本是钦天监礼官,擅长推演八卦,若是你夫妇二人愿意,老朽愿为你二人推演命格。”    周璟原本以为这是个江湖老骗子,不过听到他说夫妇二人,心里就愉悦了几分。那白胡子老头见缝插针道:“天乙贵人,生而为神将,不动儿女情必承天命……”    “哦?若是动了儿女情又如何?”周璟挑了挑眉。    那白胡子老头,将手中的灵蛇卦签推在地上,捋着胡子道:“大人与日干相生,当是为君之相,若是动了儿女情,倒是破了这……”    周璟听他说的枯燥,便烦闷的抬剑抵住了他的喉咙,“给她瞧瞧,她能听你唠叨!”    那老头不由的摇了摇头,转身问了问甄明玉的命格,随后捻了捻手指道:“申酉生人……合该是五官秀美,不是残肢之象?!”    甄明玉本来以为这位是在胡扯,可是听他这般说,不由的心一惊,“您说您是钦天监礼官,我倒是没见哪个礼官在外给别人看相算命!我如今身有残疾,你还这般做言语,可是羞辱我?!”    甄明玉虽说平日里和蔼讲道理,可是若真的做起歪理来倒是让人无从反驳,那白胡子老头受到刺激,一双手气的发抖,又重新给她推了一遍命盘。    周璟却一改方才的冷淡,将剑收回,淡淡道:“说,我想听她的天命!”    那白胡子老头气鼓鼓的,听到周璟话,不由的嘟囔几句,“瞧着温婉贤淑的倒是个刁蛮的……”    甄明玉听到刁蛮二字不由的一笑,便拢了拢袖子道:“您且说,我方才失言了。”    那白胡子老头听到这句话,才消了气,将手中的八卦盘放下,淡淡道:“白虎遭擒,临巳午烧身,绝命之灾……二寅、四亥,咥人之凶……此女活不过十八!”    甄明玉还未反应,就见周璟猛地的沉下脸,一剑刺穿了那老道的肩胛骨。    甄明玉不由的看了周璟几眼,他怎么就急了,左右说的是自己,又不是他,看到那老道倨傲不服输的模样,甄明玉忙伸手拉住周璟的手,“命格这类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驸……夫君你莫要跟他计较。”    周璟冷凝脸,一双清润的眸子里却墨色翻沉,他示意护卫推轮椅,自己却猛的勒紧马缰绳,绝尘而去。    甄明玉也不清楚周大将军这是刮了哪阵风,只是回头看了看路边的浮尘,摇了摇头,示意护卫给那老道银两。随后便也出了洞庭观。    那个白胡子老头将银子放在八卦盘上,肩上的血浸透了白衣,养蚕的农户瞧见了,忙走过来,絮絮叨叨道:“方才让你给我们推,你还倨傲不理我们,如今可是痛快了,瞧这一身血吆……”    那白胡子老头却皱着眉,“自己的命格不好好听,却听女子的命格,怕是因此女而误帝君之位……”    那些养蚕的农户纷纷过来,一个个交头接耳的,“人家是夫妻,虽说瞧着那男子不怎么重视瘸子妻子,可是心里可是疼着呢,刚才还抱她过来,你说你非要诅咒人家心头肉,没一剑捅死你就是好的了!”    “我在钦天监为官时便是清正廉明,从不会诅咒谁,命盘如此,我难道要编造一番?!再说好好的命格,却偏生是个瘸子导致白虎遭擒,临巳午烧身!”    那些农户唏嘘一阵,“说的神神叨叨的,照你说的,若她是个没有腿疾的,又是个什么命格?”    那白胡子老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八卦盘,继续道:“命格中正,五行遇贵人和徳神,凶灾不生,多子多福……甚至有一件闺房事迹流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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