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并没使孙家小院变得沉寂,姐弟俩嬉闹不已,孙鸿比以往话多了些,家中反而更加热闹。    孙鸿每日下地干活,孙梧桐在家把小院彻底收拾一新,她把仅有的那间大瓦房打扫干净,没用的东西扔掉,又找了俩床新被子放到炕上。她们现在用的被子太破,索性扔掉不要。以前王氏苛待他们,如今自然要让自己过得舒服点。    瓦房里的炕大,三人年纪都小,乡下没那么多避讳,三人都搬到瓦房里。茅房里的东西挑拣出有用的,剩下些破的不能再破的东西便充作了柴火,一间屋空出来堆放东西,另一间茅屋孙梧桐计划着等有钱了买两头小猪养着。    地里农活干完,得了空闲,孙鸿跟着村里一个打土坯的本家哥哥,走村窜乡的去给换炕垒墙的人家打土坯,挣些零钱。    端午前,孙鸿提着一包东西踏进家门。小院里干干净净,孙梧桐姐弟俩正坐在院中摘菜。见他回来,自是高兴,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坐在炕上。    孙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孙梧桐,“这些碎银子,留着家用。”他辛苦干活几个月,攒下来几钱银子,见孙梧桐虽然年幼,却做事不糊涂,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便放心将银钱交与她保管。    接过布袋,孙梧桐的眼睛亮了亮,她的灵魂从异世来,自有许多挣钱的主意,却囿于年纪和没有本钱而动弹不得。    “三叔,明日去镇上买些便宜的笔墨纸张回来。”她将银子还给孙鸿。    这年头,纸笔并不便宜。孙鸿不解,他和孙梧桐虽然在大嫂的教导下认得几个字,但家中贫寒,以往都是在地上练字的,花钱纸笔还不如买些有用的东西。    “买那些东西做什么?不如给你们做身新衣。”    孙梧桐神秘的笑了笑,“我自有妙计,三叔按我说的来,运气好的话,定能挣钱好好过个端午节。你且去买了来。”    孙鸿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小丫头能有什么妙计?不过想到近几个月孙梧桐为人处世极有分寸,事事都肯用心,没让他操过什么心,他心底隐隐有些相信这孩子定能做出什么事情。    “那我明日去买来,你仔细着用,用不了的留着成哥儿日后识字用。”    “少买些,用不了多少。”孙梧桐见三叔答应,也不多说。三人闲话一回歇下不提。    孙鸿去镇上买了纸笔回来,孙梧桐就铺开炕桌,磨了墨,写写画画起来。孙梧桐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孙鸿,自己专心趴在炕桌上挥笔不停。忙活两天,终于写完了。她取了一块干净的青色厚布,把那些纸张包起来,想了想,又打开布包抽出两张纸。    等孙鸿忙完进屋的时候,孙梧桐把东西交给孙鸿,“三叔,你明天去县里找一家口碑好的大首饰铺,然后告诉他们你有十多种新的首饰样子,问他们是否要买。伙计要是不信,你就把这两张纸给伙计看,让他们叫了当家的过来谈。”说道这里她顿了顿,“就卖二十两银子。要是不行,便宜点十两、十五两也行。你到时候看着办吧。”    “你何时学会画首饰样子了?”孙鸿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见我娘以前画过,自己又琢磨了一些样子。”孙梧桐早就想好了托词。她娘以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主人家官职调动搬走时发卖出来的,以前跟她说起过那官家小姐很有才华,设计的首饰花样拿到银楼里做出首饰来,其他官家小姐争相模仿。她本能的觉得这些首饰花样只要孙鸿找到合适的铺子,定能卖不少钱。    “能卖到那么多银子吗?”孙鸿还是不太相信,他辛苦干活一个月,可是连一两银子都没挣到呢!    “我娘说过这个很值钱的,她以前也画了卖过。你且去试试,要真不行就算了,能卖回这些笔墨钱就可以。”孙梧桐很有信心,小时候她娘哄她玩,曾在地上细细给她画过很多的首饰,并一一告诉她哪个是簪子、哪个是步摇、哪个是华盛……娘亲目光中深深的怀念之色她仍记忆犹新,不管哪个时代,女人的爱美之心总是一样的。    前世她母亲是做珠宝首饰的,家里有很多这方面的书,母亲常带着她逛首饰专柜看珠宝展发布会什么的,她跟着耳濡目染知道不少东西。她还常常和母亲看设计图纸,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这些天她仔细观察了村里女子们的首饰,发现做工都很粗糙原始,虽然与小山村落后贫穷不无关系,但她也初步推断出这个时代的制造工艺不够先进,大概与宋朝差不多。    结合幼时娘亲的教导,孙梧桐早就想了好些首饰样子出来,这些天她挑了一些自己觉得好看且这个时代的工匠能做出来的首饰样子画了出来。她画的首饰样子都是成套的,一般的小银楼不一定能买,但若是遇到识货的大银楼,多半是能卖出去的。    接过孙梧桐手里的布包和纸张,孙鸿坐到炕上,把花样拿出来认真的看了看,他取出四种花样,其他的仍是用布包起来,“我先拿这些去看有没有店家愿意买,如果真如你所说能卖的不少银两,那我们再多拿些去县里。”他对孙梧桐所说仍表示怀疑,但孙梧桐说的有板有眼,他决定亲自去趟县城,如果能卖出去最好,卖不出去也能让那孩子死心。    穿上孙梧桐请人给做的一套玄色新衣,孙鸿带着首饰花样去了县城。他是端午前后的生辰,过完生辰才十五岁,虽长得高大,相貌堂堂,仍能看出是个少年。加之长年在外干活,晒的肤色较黑,一看就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若是去那势利刻薄的银楼,说不定会被人抢了首饰花样后赶出来,只有找一家可靠的银楼才有可能把东西卖出去。    在坊市打听一圈,孙鸿进了吉祥银楼。吉祥银楼在永安县算不得最大,但因他家掌柜做生意诚信为本从不欺客,口碑极佳。    一进门,就有店里的伙计迎上来,殷勤问道:“客官是要买首饰?”    “你家掌柜的可在?我有些新鲜奇巧的首饰花样图纸,你家需要吗?”第一次跟县里人打交道,孙鸿难免有些紧张。但他在家向来是冷着脸,面上倒是不显。    那伙计打量面前的少年一眼,年纪不大,脸黑手粗,不像是会写会画的人,但他们店行事向来谨慎,不轻易得罪人,他斟酌着问道:“客官,这些图纸是您画的?”    听伙计这么问,孙鸿立刻明白对方是不信他,“并非在下所画,”孙鸿顿了顿,“是我家里人让送过来的。”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递给伙计,“你先看看,若觉得这些图样不错,叫你家掌柜的出来,我还有一些,想一并卖了。”    伙计接过图样细看一遍,神情渐渐严肃,又叫了一位年长的伙计过来,两人看着图纸耳语一阵,那年长的伙计拿着图纸进了内室。    不多时,他笑着出来,“小郎君,里面请。”    孙鸿跟着伙计来到一个房间里,一个穿着青衫的留山羊胡子的男人正坐在案前仔细看着那张图样。    “李掌柜,人给您带过来了!”伙计恭声说道。    李掌柜抬起头,脸上带了笑意,“小郎君这些图样不错,听说你还有不少?”    “是的,还有两样。李掌柜您可还满意?”孙鸿不卑不亢的回答,他一开始有些紧张,现在已经举止如常了,说起话来有了不疾不徐的气度。    “嗯,若那两样也这般巧妙,老夫愿出二十两银子买下。”李掌柜抚着胡子,双眼炯炯,“可否拿出一观?”    见李掌柜已明确表示愿买,而且价格合适,孙鸿这才从胸口取出一个粗布包着的小卷,递给李掌柜。    李掌柜看完剩下的图纸,赞不绝口,心中暗道:这般精妙的构思,做出的首饰定能得了京城里贵人们的喜欢,到时候东家定能大赚一笔。    他小心的将图纸收了起来,让伙计取了银子交给孙鸿,“以后要还有好的首饰图样,记得给我送来,银子断是不会少你的。”    孙鸿点头应是。    李掌柜又问了孙鸿姓名,居住何处,图纸是何人所绘等等诸多问题,孙鸿一一应答,却多了个心眼,并没有说图纸是孙梧桐画的,他怕李掌柜知道后会压价钱。    县城距小北村很远,孙鸿得了银子,不多做耽搁,匆匆往回赶。    紧赶慢赶,天擦黑的时候,孙鸿回了小北村。    回来的路上,孙鸿一直都很激动,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那么多的银子,提在小包袱里,沉甸甸的。不管平时他多么成熟稳重,到底只有十五岁,一路上担惊受怕,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好不容易到家了,推开院门,孙鸿终于松了口气,大叫道:“梧桐,梧桐……”    孙梧桐正在喂成哥儿吃饭,听到声音,忙从屋里跑出来,“怎么样?卖出去了吗?”    孙鸿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口,“嗯,卖了,先进屋。”他冲孙梧桐晃了晃手中的包袱。    进了屋,孙鸿示意孙梧桐坐到炕上,他三脚两脚踢掉鞋子,上了炕,把包袱放在炕桌上,抬头看着孙梧桐,笑容满面。    孙梧桐坐在三叔对面,见昏黄的灯火映着少年明媚的笑脸,有些挪不开眼。平日孙鸿也会对着她们姐弟俩笑,都是微微一笑就收,这般张扬的笑容,她还是头一次见。    “卖了多少银子?”孙梧桐问道,说实话,她心里有些忐忑,不过见孙鸿笑得开心,料到不会太差。    “二十两!”孙鸿解开包袱,四个五两的大银锭子在油灯下闪闪发光。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孙梧桐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把抓起傻傻坐在旁边的成哥儿,狠狠亲了一口。    “明天带你们去镇上买好吃的,给你们扯布做身新夏衣。”孙鸿笑着,有些内疚,“今年带着这么多银子,不敢在县城耽误,什么都没给你们买。”    “明天去也不急,还要买一头小猪,买几只小鸡、小鸭子。”孙梧桐早就想买些小牲口养着了,养大了可以卖钱也可以吃肉。    “嗯,”孙鸿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梧桐把银子收起来,以后省着花,留五两给你做嫁妆,留五两给成哥儿娶媳妇!”他想得则更为长远。    “哈哈!”孙梧桐被孙鸿老成的话逗笑,都哪个猴年马月的事,“还是先买点地。剩下的图纸过几天也卖了,以后我还可以再画,还能挣钱。”    两人都很兴奋,晚饭吃得都比以往要香很多。    饭吃到一半,孙鸿突然放下碗,侧耳听了听,“有人在敲院门?”    孙梧桐也放下碗,仔细听了听,“我也听见了。”    “谁呀?”孙鸿高声问道。    院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三郎,是我,你赵伯!”    里正?孙鸿和孙梧桐对视一眼,他这个时候来他们家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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