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李彦便入得房来,宋徽宗乃以此事相询。

李彦稍一沉吟,便回复道:“禀陛下,确有此事。十数日前便有消息传来,只言耶律大石引大军正于完颜娄室于杀虎口对峙。唯有此事与我朝无关,故此未曾上禀。”

宋徽宗闻言大惊,挥退李彦之后,便执蔡京手道:“当日恨不用元长之言,遂有今日。”

当日王黼同童贯一意鼓动北伐,宋徽宗也是龙心大动,唯有蔡京难得地高调反对了一次,且作诗词讽刺道:“老惯人间不解愁,封书寄与泪横流。

百年信誓当深念,三伏修涂好少休。

目送旌旗如昨梦,身非帷幄若为筹。

缁衣堂下清风满,早早归来醉一瓯。”

当时宋徽宗闻之,也不生气,只提笔把“三伏”改成了“六月”,这样更为对仗。

若以实际说来,蔡京也未必便是真心反对北伐。唯有同王黼为政敌,王黼既然赞同,蔡京便不得不反对。

听得宋徽宗此语,蔡京赶紧行礼道:“老臣愚钝,不过愚者一得而已!”

宋徽宗摆了摆手,示意其休要谦虚,便继续问道:“金人欲要南下,元长又有何策退之?”

听得“退之”而不是“破之”,蔡京已知宋徽宗之意,便开口道:“战则难胜,和则易安!虽则如此,亦当先求安,再求和。陛下可遣十万西军兵马北上,但屯与雄州一线为备,复遣使议和。”

这话颇合自己心思,宋徽宗闻言点头。

想得一想,宋徽宗又开口道:“若金人欲要割得南京道一地,方肯议和,我等又当如何应对?”

蔡京稍一沉吟,便开口道:“金人不耐酷热,又如何肯要南京道?所以南来者,不过欲求金帛子女而已!且仿辽国旧例,以金银贿之,则金人必退!”

宋徽宗闻言大喜,便朝蔡京赞许道:“卿果然为股肱之臣!日后当以国事相烦!”

蔡京闻言大喜!

金人南犯之事又是何等重大?这消息一旦入得京来,只瞬间便往四处散播而去,到得下午,消息灵通的王公大臣们已经是人人皆知。

康王府书房内,一脸阴郁的赵构正据案而坐。

自己听从秦桧之言,装了好几年的贤王,却好像一点效果也没有。

陛下也好,朝臣也好,似乎并未如何注意到自己。

此时旁边却有一名三十来岁的青年正离座而起,便开口道:“金人南犯之事,殿下已然知否”

赵构收回心思,开口道:“孤也曾听闻此事。会之言此何意?”

会之正为秦桧的表字。

秦桧便慷慨激昂道:“金人南犯,朝廷必以议和为意!如今兵锋未交,胜负未分,何以遂言议和?殿下当连夜入宫沮之!”

后世史学家若听得秦桧此等慷慨激昂的话语,必定大跌眼镜。然则却是史实,史实,史实!

听得此语,赵构便开口道:“会之此言虽有理,奈何陛下既有此意,本王身为人臣,身为人子,又如何违逆?”

说完此语,赵构又压低声音:“若孤如此行事,只恐必惹得父皇心腹不喜!如今立储之事未定,又岂能得罪于彼等?”政和五年赵桓就已经立为太子,此处为剧情需要,便作延后。

秦桧淡然一笑,便开口道:“得罪于彼等又如何?彼等但依附于官家,官家言一,彼等不敢言二。若是官家属意殿下,彼等必不能阻之若是官家属意他人,彼等亦不能劝之。殿下得彼等之助,又有何益?与彼等为仇,又有何害?皇储之事,正为官家乾纲独断,岂容彼等置喙?”

赵构也是淡然一笑,便摇头道:“孤欲求贤名,又于何处不可得?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何必与彼等为敌?”

秦桧也摇头道:“非也!下官之所以力主抗金,虽为殿下求取贤名,却又正为立储之事,故此即便违逆官家,得罪彼等,亦请殿下勉为一试。”

说完此语,秦桧又跪伏于地,且开口道:“殿下遇臣之恩甚厚,臣长恨不能以死报之。殿下既于其他诸王同出官家膝下,臣又岂忍见得殿下他日南面称臣?太子之位,臣自当为殿下夺之。且请殿下休要迟疑!”

赵构闻言颇为感动,赶紧起身将秦桧扶起,便开口道:“会之既为孤王谋主,自当以生死相托。只会之方才之言何意?何以金人南下便关乎立储之事?”

秦桧顺势站起身来,便开口道:“前番臣数度献策,替殿下求取贤名,便是为了皇储之位。殿下未曾听闻乎?所谓盛世立长,乱世立贤。若是太平时间,定王宋钦宗赵桓身为长子,已然占尽优势。唯有天下大乱,陛下也好,朝臣也好,为了江山社稷,这才会传位贤王。”

赵构闻言稍一沉吟,便试探着开口道:“会之之意?可是引动宋金开战,缔造乱世?”

秦桧便笑了起来,开口道:“依殿下之意,金人南下,我朝能御之否?”

赵构便开口道:“若论兵力,金人彪悍无比,我朝自是不能力敌。然则我朝亦有地利为恃,金人未必便能讨得便宜。”

秦桧闻言大笑,心说道:“地利算个毛,只要殿下肯出手作内应,再好的地利也抵挡不住金人。”

然则此话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当下秦桧便开口道:“纵观历朝历代皇位传承,但凡以庶夺嫡,以次夺长者,要么便是身负贤名,要么便是是手掌兵权。但以唐太宗、隋炀帝为例,二人之所以夺位成功,便是贤名、兵权二者并具。前番殿下欲联姻西军将门,无非便是为了兵权。如今若得两国交战,殿下此愿必偿。”

不待赵构发问,秦桧又接着解释道:“待到两军对峙,殿下可自请领兵北上。定王文弱,又如何敢上阵?又如何敢与殿下相争?待到殿下手掌兵权,臣再以计策辅之,若能胜得一二阵,则殿下勇武之名自当传遍天下。待到陛下百年之时,金人犹自未灭,如此陛下又岂肯将帝位传于赵桓?独不惧江山为金人所夺乎?如此殿下太子之位已有七分胜算。”

接着秦桧又压低声音:“到得此时,殿下既有贤名在身,又有兵权在手,万一有缓急之事,犹自可以凭贤名招抚朝臣,凭兵马扫荡不臣!”

赵构闻言又惊又喜,战栗不已,只双手捂耳,口中乱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秦桧心知这货又要当又要立牌坊,却也不说破,只叉手侍立于一旁,不复再言。

果然,过得半晌,赵构便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开口道:“只恐孤未必便能劝得陛下出兵相抗。此事,会之可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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