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了皱眉头,心里的疑团迅速伸起来。    嘴上试探地问道:    “你们去探活死墓了?”    柯令的手臂抖了抖,他的嘴唇紧抿着,似乎很痛。    我收拾好医药箱,放在一旁。    他一句话都没说,低着头,把受伤的手套进长衣袖里。    大堂里几个人面上都挂了彩,但看起来精神不错,应该都没受什么大伤。    胖子看着柯令,嘴上啐了一口,“妈的,好家伙,要让我知道那些是哪路的人,非给他弄死不可。”    瘦子白了他一眼,摸摸下巴的小胡子,嘴里嘀咕:“就你这三脚猫功夫,敦实倒是挺敦实,说大话没人比你在行。”    只有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女的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柯令。    我和她见过两三次面,每一次都只见她穿黑色的衣服,走路没有声音,脸隐匿在细碎的短发里。    柯令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黑色外皮,看起来很脏。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小册子往桌角拍了拍,抖落了好些灰尘,再翻开。    黑色的书皮,棕黄色的里页。    他一页页翻开,发出簌簌的声音。    这声音,就像水倒在书页上,凝固之后,书页干结,翻起来有哗啦的声音。    翻开,书页里只有寥寥几个字。    第一页。    “第一间,耳室。”    第二页。    字迹相比之前更潦草,更大一些。    “正南,西北。”    再翻下去,都是空白的书页。    这笔记我记得,再熟悉不过了。    是西北的字。    我喃喃自语道:“这字...”    我和我柯令面面相觑。    他低声问道:“认得?”    我又看了一眼,才确定地点点头:“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字迹。”    “说说他的具体情况。”    我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他已经死了。”    柯令盯着我的眉头突然皱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我接过他手里的本子,上下看了看。    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棕色的书皮有一些磨损,感觉已经有一些时日,书页上的干水渍应该是茶水倒上去导致的。    我问柯令,“你从哪找到的这本册子?”    “活死墓耳穴里。”    他坐在凳子上,继续说道,“上半夜我们到达雅丹魔鬼城,入口西北角四十度,300公里。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让我觉得有些心痒痒。    我摇摇头。    “尸云。”    “我记得你之前住过院..”    他停顿下来,不再说话,一副等我接下去的样子,他的态度让我有些狐疑。    我明明只和李鄂说过这件事情,柯令是怎么知道的。    “你偷听过我的谈话?”    他嘴角上扬,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能这么说,恰好你的话钻进我的耳朵,不听也没有办法。”    我好笑地看着他,没看出来,他还是这么一个会诡辩的人。    “确实,在雅丹,我遇到了最诡异的一件事。”    我的思绪像鸣沙山上的沙子,吹到那个布满黑沙砾的地方。    深灰色的云飞快地向我袭来,我和我的同伴像林子里飞快被惊起的鸟,四处逃窜。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恐的表情,乌云里翻涌着血红色的眼睛,似乎要把每个人都吸进去,像个旋转的黑洞。    完全超现实的记忆,在脑海里播放。    “讲讲那天发生了什么。”    柯令低低的声音传进我的脑海里,像天外吹来的一阵风,撞在巨大的铜铃当口,发出一阵阵回声。    铛铛铛。    铛铛铛。    黑沙砾上最近处,灰云把我们的车子吞噬。    像一只巨大的野兽,蛰伏三十年后突然崛起,突然发力,摧枯拉朽。    陈旭变成了一个怪物,把我的眼睛活生生地抠出来,眼前瞬间一片血红,血柱喷涌而出,染红了炽热的黑沙砾。    我睁开眼睛,从回忆里醒过来。    深夜的敦煌有些低温,我摸摸自己的手臂,起了几个鸡皮疙瘩。    内心的恐惧像火焰一样喷涌而出。    我缓缓地讲完这个科幻剧情的回忆,周围一片沉寂。    柯令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形。    “我们看到的尸云可能会有一点不一样。”    柯令一边打开他的背包,一边问我。    “尸云有一个传说你知道吧。”    我确实知道,小的时候,我特别爱看小人书,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只记得这个传说,深刻地记在脑海里。    我点点头。    他看着我继续说道。    “追溯到西晋,当地的人十分信奉鬼神,他们对天气的变化很敏感,一直保持着敬畏之情,每到风雨大作或是雷电交加的天气,当地上至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都会做拜典仪式,他们把雷电奉为狮吼,把雨奉为饕餮,把乌云奉为天神。”他顿了顿,用下巴点点我,说道:“有什么看法。”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才开口道,“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说西晋活死墓和这尸云有关联,对吧?”    他赞许地看了看我,“确实,我和你的想法一致。”    “上半夜,我们从嘉峪关进入雅丹,行进两百公里,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去找活死墓,不料,突然间风雨大作,五米开外几乎看不见东西。”    我打断他,“当时我们遇上尸云的情况和你们基本相同,但有一点很奇怪。”    柯令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当时我们一行三个人,尸云袭来的时候,突然消失了一个同伴,但在医院又奇迹地出现了,对了!”我转向柯令,突然想到他当时救了我们一行人。    “你当时救了几个人?”我迫不及待地问他。    “2个。”他淡淡地说道。    我压下心里的震惊,“当时出事前是三个人,出事后也是3个人。”    这时候一旁的胖子突然插进话来,“这他女马的尸云还真是邪门啊,这边遇到吞了我们两辆车,那边竟然把人都给吞了。”    柯令点点桌子,说道,“你的伙伴具体什么时候失踪?”    我边回忆边说道,“尸云来的很快,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车子已经开不动了,惊慌逃窜间,只有我和陈旭下了车,再次回到车子时就再也找不到张柯蓝的踪迹了。”    他摸着下巴思考者,晦暗的大堂就亮了一盏灯,照的每个人的脸上都表情模糊。    敦煌的天气在夜里就降得很快,我摸摸手臂,几乎忍不住要打上几个喷嚏。    柯令好像注意到我的动作,他从身上脱下冲锋衣外套,有些脏,但是看起来很暖和,抖落几下,递给我。    我本想拒绝,但现在在敦煌,没人照顾,还有很多事要办,如果生病了也很麻烦。    这想想还是接下了他的衣服,罩在肩膀上。    他重新开腔,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深夜显得格外突兀。    “你的朋友回去之后有没有说什么?”    尸云之后,我再见到张柯蓝,是在我醒来第二天,那时候的她和陈旭都没有什么异常,都来我的病房看了我,之后我就和李鄂离开敦煌去了杭州,回来之后与张柯蓝通了一通诡异的电话之后她就死了。    “没有。”    “现在能不能见到她?”    “她死了。”    死了一个又一个人,每一个人肯定都和这个活死墓脱不了干系。    “怎么死的?”    柯令继续追问。    “现在还在查,推测是他杀。”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清清地,有些不近人情的感觉。    其实我的心里就像麻绳一样拧成一团。    周围的人都相继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受真的不好受。    “那我们现在可以建立这样一个推测,第一,尸云有致幻的效果,只要遇到尸云,就会陷入幻境,第二,尸云把你和你的同伴推进到不同的时空里。”    “这样看第二个推测是否有点太扯了?”    柯令盯着我的眼睛,有些严肃地问道:“你那时候应该还遇到别的事情,你还没说出来。”    我避开他的眼睛,确实,我被挖眼睛的情节没有跟他讲,这段记忆在我醒之后就不变得非常的模糊,唯独影响深刻的就是眼前血糊一片的样子。    我清了清嗓子,“在雅丹我被陈旭,也就是我的同伴挖了眼睛。”    “但是我醒来后一点事情都没有,这就像一场梦境,我后来都无法分辨这到底是做梦还是真实的,而且,我对这段记忆很抵触,这太可怕了,我后来就没有再把它放在心上。”    我说完之后看着柯令,他皱着眉头,眼睛盯在我的手臂上。    他猛的把我的手拽过去,放在面前仔细观看。    “这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我手臂上有个红色的小块。    有点像胎记,又有点像伤痕。    “我之前以为这是一个小伤疤,后来就没怎么理它,结果好几天都没有消掉。”    因为它长得很小,我也就不着急,现在看看好像还比之前长大了一点。    柯令突然笑了一声,让我觉得有点毛骨悚然,“有点儿意思啊。”    我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他从这个小红块上抬起眼睛,“你不觉得它很像一只眼睛。”    我仔细瞧瞧,再歪过手臂。    确实,这样很像一只眼睛!    就像...    我那天棺椁墓穴里的样子,飞来的一双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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