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大太太将茶盏摔到地上,地面上已经被她摔碎了好几个瓷盏,大片茶水污渍和碎片。    屋子里只有王妈妈一个下人,其他下人都躲在院子里,一个个大气不敢喘,走起路来都恨不得变成猫儿。    “太太,您息怒。别伤了身子才是!”王妈妈绕着地上的碎片和污渍走到大太太身边。    大太太勉强压下一口气,问:“棠棠醒了没有?”    “还没有,许是昨晚上睡得迟,现在还没醒过来。大爷临上早朝前,让丫鬟在屋子里守着,由着四姑娘睡足。”    “大爷早上什么神情?还说了别的没有?”    “没有。”王妈妈摇头,“下人也不知道大爷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丫鬟进屋的时候,就看见大爷抱着怀里的四姑娘,瞧着像是早就醒了。大爷一直到不走要误了早朝才放开四姑娘。”    “让大爷身边的小厮看紧点,不许大爷再喝酒!他一向滴酒不沾,现在竟也学会借酒消愁了……唉!”大太太叹了口气,站起来。“扶我过去。”    王妈妈应着,急忙去扶大太太,她心里明白大太太是希望四姑娘醒过来一眼瞧见她。王妈妈忽又想起一事,试探着说:“姨太太一早派人过来好几趟了,您……”    “不见!”大太太的脸色瞬间又冷了下来,“没脸没皮的东西!”    王妈妈就不敢再提,扶着大太太往殷争的房里去了。快走到时,大太太忽然问:“赵妈妈在庄子里如何了?”    王妈妈了然,立刻说:“规规矩矩的,做事儿也利索,就是想四姑娘想得紧。您知道的,四姑娘是她奶大的。”    大太太点点头,没说别的,推门进了屋。王妈妈明白大太太恐怕还要把赵妈妈在庄子里放一段时日。这一旦是和殷觅棠有关的人事,大太太总是格外严厉。    今日外头有风,因为殷觅棠还睡着,下人们不敢开窗,所以即使过了一夜,屋子里的酒味儿仍没有散去。大太太一进屋就皱了眉。她挑开床幔,看见殷觅棠乖乖睡着,小脸红润。她叹了口气,悄声坐在床沿守着她。    殷觅棠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一会儿喊爹一会儿喊娘。    “棠棠,醒醒。”大太太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肩膀。    殷觅棠睁开眼睛,一时之间双眸有些呆呆的。她望着大太太好一会儿,才软软糯糯地喊了声:“祖母……”    “诶!”大太太急忙把她抱到怀里,“棠棠睡饱了,不能再睡了。”    殷觅棠趴在大太太怀里又揉了揉眼睛,显然还有些困顿。可是下一刻,她猛地睁大眼睛,嚷:“爹爹!有人要害爹爹!”    大太太心里一酸,忙一边拍着她,一边哄:“没事儿了,都没事儿了,没人能害你爹爹。你爹爹已经去上早朝了。”    殷觅棠仰着头望向大太太,半信半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大太太还没说话,王妈妈就疾步从外面进来,说:“太太,大爷回来了!”    “这么早?”大太太有些惊讶。    “爹爹!”殷觅棠则是松开大太太,跳下床,光着小脚丫往外跑去,她刚跑出门槛,就撞在殷争的腿上。    她“唔”了一声,揉着自己的小脑门。    “撞疼了?”殷争蹲下来,拉开她的手,给她吹了吹。    殷觅棠立刻使劲儿摇头,“不疼,不疼!”    殷争见她光着脚,就把她抱了起来,吩咐下人去打水。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大太太问。    “下了早朝就告了假。太上皇和太后回宫,今日早朝也提前结束。”殷争说着,把殷觅棠抱到一旁的椅子里。    他挽起袖子,从丫鬟手里接过湿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小女儿洗脸,然后又蹲下来给她洗脚。小女儿的小脚丫很小很小,还没有他的手掌大。    “爹爹,你终于醒啦?”殷觅棠弯着腰,去扯爹爹向下滑的袖子。    殷争看了一眼下滑的袖子,将手腕递给她。殷觅棠煞有其事地给爹爹重新挽袖子。    大太太立在一旁看着父女两个如此,她悄声叹了口气。    殷争一边给殷觅棠洗脚,一边背对着大太太,说:“母亲,您先回去吧。我回来的时候听见下人说祖母喊您。”    他顿了一下,“儿子下午过去与您说话。”    大太太知道殷争告了假定是为了昨天的事儿,可是听着儿子疏离的语气,她心里不太舒服。她竖了眉,怒道:“冷脸给谁看?难不成你以为人是我安排的不成!”    殷争仍旧低着头给殷觅棠洗脚,语气淡淡:“是儿子自己醉酒,怪不得别人。”    “那你拿出这个样子给谁看!”    “爹爹,不吵……”殷觅棠白了小脸,去扯殷争的袖子。    “嗯。父亲和祖母没吵。”殷争抬头对女儿笑了一下。    大太太看了殷觅棠一眼,就把满肚子抱怨、责备的话咽了下去,甩了袖子,大步往外走。她往外走,脚步越走越急,后面的王妈妈险些跟不上。她忽然一阵眩晕,眼前一黑,脚步跟着踉跄。    “太太!”王妈妈急忙跑过来扶住她,又把她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她蹲下来,捋着大太太的胸口,给她顺气。    “我!”大太太狠敲了两下自己的胸口,“十岁没了父亲,嫁到殷家没几年死了丈夫,女儿夭折,二儿子远在千里之外,大儿子又跟敌人似的!大儿媳领着俩孙女跑了!现在就连亲妹妹都来坑我!想害我的儿子,让我里外不是人!”    她几乎是低吼出来,伴着眼底迅速蔓延的血丝。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嗦。    “太太您别胡思乱想。老奴昨儿私自做主将姚婉姝扣下仔细询问,这事儿姨太太不知道!”    大太太冷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    “真的!”王妈妈握住大太太气到发抖的手,“姨太太一心想着把自己的亲女儿嫁给大爷,哪里顾得上那个庶女。姚婉姝定是明白了姨太太的心思,给自己谋出路,才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您想想,姨太太就算是真想做什么,也是推自己的亲女儿姚素心呐!”    大太太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她沉默了许久,才问:“大爷院子里的下人为何一个都不在,查过了吗?”    “都查过了,被姚婉姝收买的两个下人已经关起来了。您看是您来处置还是交给大爷?”    “当然是打断了腿扔出府!”    屋子里,殷争正拿帕子给殷觅棠擦脚上的水渍,然后拿来干净的鞋袜给她穿上。    “爹爹真好!”殷觅棠伸开胳膊要抱。    殷争把她抱起来,说:“棠棠想吃什么?说好了,只能点简单的东西。”    “我想吃……唔?”殷觅棠愣了一下,立刻睁大了眼睛,“爹爹要亲自给我做!”    “是,所以不能点太难的东西难为我。”    “爹爹给做的都好吃!烧的水都香!还甜!”    殷争大笑。    殷争不仅亲自下厨给女儿做早膳,还在早膳后抱着殷觅棠去外面逛街市。    宫中。    戚无别提前结束早朝,往沉萧宫去。他踏入沉萧宫,顿时感觉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他目光一扫,就看见宫内多处摆放着用来降温的冰块。    鄂南一年十二个月里,近十个月都十分炎热,只有年底那两个月才开始转凉,如今已经是逐渐转凉的时节,完全不需要冰块降温了。可是沉萧宫却不同。    沈却穿着很薄的轻纱裙,坐在寝殿内握着捣药杵“咚咚咚”捣药。    戚无别微微怔住,疾走几步,脱口而出:“父皇的眼疾又复发了?”    “又?”沈却惊讶地回头望向他。    戚无别走近看了一眼捣药臼,慢慢舒了口气。    “你妹妹想染指甲而已。”沈却转过头继续碾着捣药臼里的花瓣。可是她的动作却逐渐慢下来。    戚无别看她一眼,说:“皇儿胡说的。”    沈却捶捣花瓣的动作停下来,缓缓说:“其实很多次,母后都想问问你。问问你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情。”    戚无别紧紧抿着唇。    沈却轻笑了一下,又说:“不过你父皇说珍惜眼下便好,不必窥探太多的天机。嗯,想想也是。人活一世不易,慢慢摸索着来也挺好的。”    戚无别继续抿着唇,不知道怎么接话。    “无别,不过有一件事情母后倒是很想知道。”沈却将捣药杵放下,望着戚无别分外认真起来。    “您说。皇儿知无不言!”戚无别也正色起来。    沈却弯下腰,忽然捏了捏戚无别的脸,皱着眉:“你上辈子小时候是什么性子?”    戚无别愣住,他有些别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多少年了,不记得了……”    沈却托着腮,有些失望。    戚无别无奈,只好说:“不太听话。嗯,比如归调皮一点。”    “比如归还调皮?”沈却兴趣浓浓。    戚无别别开眼,担心她继续追问。    戚珏进来,看了他们母子俩一眼,说:“阿却,小红豆儿醒了。”    “噢,我这就过去。”    沈却站起来,捧着桌子上的捣药臼往外走。她经过戚珏身边的时候,戚珏皱眉:“慢慢走路,别毛毛躁躁的。”    “先生,我儿子都当皇帝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子。”沈却轻推了他一下,绕过他,往外疾走。    戚珏失笑,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头。他的目光落在沈却的脚上,似担心她毛毛躁躁会摔着。等沈却的身影看不见了,戚珏才转过头看向戚无别。    戚无别走过去。    “父皇……”    戚珏却忽然皱眉,他抬手止住戚无别继续想说的话,闭上眼睛,侧耳。然后他睁开眼,摸了一下戚无别的头,似笑非笑地说:“怪不得你比如归高了一头。”    “什、什么?”    “谁给你配的药?”    戚无别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有些复杂地望着自己的父皇。    戚珏随意地走到一旁坐下,笑道:“身为一国之君竟不知拔苗助长的道理。”    戚无别脸上的表情有点僵,他轻咳了一声,努力保持帝王的风范,抬着下巴,略高傲地道:“朕只是吃了些强身健体的补药罢了。”    戚珏点点头,“是,这药的确能让你比同龄人更高更结实,而且提神,不易犯困。但是,你再吃一年,日后恐怕要长成小矮子。又矮又圆的那种。”    戚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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